第26章 争端

公元前1504年,阿赫特季,托特月,第二周,

上埃及,权杖之都·瓦塞特

刚刚起身的太阳,红光四溢,精神抖擞,洒下了道道金光,宛如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金灿灿的阳光从云际倾泻下来,为河流湖泊注进万顷碧波,滔滔不绝。晦暗的苍穹像幕布一样缓缓拉开,古老的瓦塞特城从迷梦中苏醒,渐渐显现在明媚的阳光里。

一大早,青铜古钟清脆的声响便穿透层层雾霭,跃过叠叠山峦,悠远绵长地回荡全城。

须臾,瓦塞特的大街小巷中狂奔着高头大马,从四面八方朝城中央的玛尔卡塔迅猛疾驰。日出红云时分,宫城厚重的木门霎时洞开,一条鲜红的地毯宛若游龙,自宫门入口处,沿着高耸入云的廊柱,一路笔直地延伸到内廷。

今日适逢阿克佩卡拉法老叫大起,满朝文武百官将齐聚资政院,与他共商国事。平日里,图特摩斯身兼国家元首、外交使节、神灵忠仆等多项要职,常常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再加上新王登基,国内外局势动荡,时不时险象环生,各方势力矛盾重重,日益激化,好比针尖对麦芒。朝廷上下难得荟萃一堂,平心静气、团结一致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因此,每当这一天到来,瓦塞特处处锣鼓喧天,欢歌如潮,其热闹繁荣之盛景,绝不亚于普天同庆的其它重大节日庆典。

静谧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金艳艳,黄灿灿,从资政厅一角的格窗间走进来,整个宫室都被阳光滚上了一条洒金的花边。

图特摩斯法老早早身着大典礼服,正襟危坐于金光闪闪的黄金宝座之上,庄严肃穆。他身袭洁白的卡拉西斯,头顶雍容的红白双冠耀耀生辉,弯曲的山羊胡须高高翘起,腰间系一象征着力量和富贵的华丽阿匹斯神带,手持弯钩连枷,犹如一尊高大英勇的神像,威震四方。

众大臣刚一面见法老,就立刻恭行三跪九叩大礼,齐声呼喊道:“微臣恭请陛下圣安,愿您万寿无疆,平安健康!”

图特摩斯面带微笑,挥舞着手中的权杖,慢条斯理道:“众爱卿有礼,都起吧!”

辛努塞尔特领会了法老的意图,郑重其事地宣布道:“各位大人,今日陛下劳动各位大驾进宫,是想与诸位一起商讨国事,了解民间疾苦,请各位大人把奏折一一呈上来,并把情况向陛下如实禀报!”

维西尔伊姆霍特普率先上前,双膝伏地,恭恭敬敬地将奏折举过头顶,递于辛努塞尔特手中,再由内臣护卫长交与法老。

他深吸一口气,低眉顺眼道:“启奏陛下,自去岁惠风节陛下下达圣谕至今,微臣已在埃及全境内开办粥厂六十座,阿杜巴一百余座,另减免全民商业税赋,农庄地租,因而近来粮食与其它农作物收成大好,是往年的数倍,再创历史新高!民间手工业和商业贸易,亦是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新气象!”

图特摩斯仔细翻阅着奏折,脸上随之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很好,看来本王的确没有将这项重任所托非人,望你再接再厉,日后创造更多辉煌的业绩!”

“谢陛下对微臣寄予厚望,微臣定当肝脑涂地,报效皇恩!”伊姆霍特普受宠若惊道。

阿莫斯将军拱手作揖,刚要俯身下拜,却被法老及时拦住,图特摩斯握着他的手,和蔼可亲道:“本王说过,你是三朝老臣,对江山社稷功不可没,无需如此多礼!”

阿莫斯将军缓缓直起了身子,诚惶诚恐道:“陛下,老臣以礼侍奉君上,是身为人臣的本分。大内宫规森严,礼数断不可违,微臣不敢居功自傲,功高盖主!”

图特摩斯浅笑道:“爱卿乃军中豪杰,为我大埃及鞠躬尽瘁,理应得到万民颂扬。这次,本王让爱卿组建新军,不知你可都办妥了吗?”

阿莫斯坦诚直言道:“回陛下,目前阿蒙水师,孟图陆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将士们每日都在废寝忘食地训练,皆取得了很大成绩,因而可随时听候圣令奔赴前线!”

“好,由你办事,本王从来都很放心!”图特摩斯怡然自得道。

他端坐于宝座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道:“维西尔与阿莫斯将军都是为国尽义的忠孝贞良,同是各位学习的榜样,众爱卿们也要拿出自个儿的看家本领,为祖国的建设增砖添瓦!”

众臣跪伏在地,高声应答道:“微臣谨遵陛下圣意!”

图特摩斯激动不已,他登基问鼎五年以来,大埃及呈现出史无先例的欣欣向荣,帝国上下一派安定祥和,这是阿蒙神给予他充分的肯定,令大埃及江山永固、国富民强。

法老如愿以偿地笑道:“维西尔与大将军办事儿得力,兢兢业业,重重有赏,其余各部大臣依照祖制各赏赐黄金十德本,宫段五匹,以资鼓励!”

众大臣听闻皆喜上眉梢,赶忙叩首谢恩:“微臣谢陛下恩赐,愿陛下健康长寿!”

图特摩斯只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俯视着高台下因畏惧王权而唯唯诺诺的群臣,当然也包括对他恨之入骨却无计可施的阿蒙神第一先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畅快,让他的内心顿时生出了巨大的满足感。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一个身别彩带的信使慌慌张张地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道:“报——陛下——陛下——八百哈特快报!”

图特摩斯万分诧异,大喝一声:“什么急报?快呈上来!”

由于时间紧迫,信使已经顾不得繁文缛节,匆匆忙忙地就将信件交给了法老。

图特摩斯边查阅信件,边瞪大了眼睛,不由得目瞪口呆:“天呐!本王的公主为什么会遭遇如此不测?”

言毕,他抱起了桌上所有的纸莎草卷奏折,重重地朝地面砸去,随后瘫软在王座上。

辛努赛尔特倍感莫名其妙,但他哪里敢置喙法老的家事儿,看着图特摩斯暴跳如雷,他吓得连忙跪地叩首:“陛下,您息怒啊!”

信使见此情景亦是魂飞胆破,忙见了礼,准备转身离去。

“给本王回来!”图特摩斯使劲拍着书案,怒发冲冠道,“来信说这一行护送公主北上的六个人中除了霍尔,其他五名侍卫已经尽数牺牲了,那么他现在人在哪儿?”

信使听到法老的问讯,瞬间面如土色,垂着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默不作声。

图特摩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个霍尔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枉费了自己从前对他的信任,于是大发雷霆:“快说,祭司长现在在哪儿?”

信使见法老穷追不舍地逼问,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陛——陛下,据可靠消息,霍儿与茜塔瑞嬷嬷走散后,被先知大人在逃亡途中抓获,现已押回了神庙的监狱看管起来!”

图特摩斯的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半信半疑道:“先知大人,是有这么回事儿吗?”

“回陛下,千真万确!”奈巴蒙打了个千儿,从容道。

“那么,本王就拜托先知大人把他先好好看管着,来日等候本王的审讯。”图特摩斯怒火满腔道。

“陛下,这十分有难度!”奈巴蒙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疾不徐道。

“为什么?”图特摩斯七窍生烟。

“微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祭司长已经趁着月黑风高逃出了神庙,现在已然下落不明了!”奈巴蒙开门见山道。

先知的话如雷轰顶,图特摩斯只觉头晕目眩:“好啊,他竟然如此对我对待我交予的任务,还敢畏罪潜逃!传本王旨意,马上组织精兵驻扎在霍尔府周围,待时机成熟,一举将他捉拿!阿莫斯将军,一定记得把他押送到资政厅来,本王有话要与他当面对质!”

“陛下,恕微臣直言,祭司长大人——哦,不,霍尔是众神的侍者,由于他身份特殊,微臣是不能派人随意捉拿的!”阿莫斯面露难色道。

“他威胁的是本王的嫡出公主,是众神的嫡亲女儿!你有什么不敢执行任务的!”图特摩斯怒不可遏道。

“有陛下这句话,微臣定当谨遵王命,在所不辞!”阿莫斯斩钉截铁道。

奈巴蒙观察着法老的一举一动,不禁暗自窃喜起来:这个愚蠢的图特摩斯到底是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果真一步步按照自己精心设定好的圈套,不假思索地就往火坑里跳啊!这下,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借助法老之手,轻而易举地除掉自己的政敌。但是你图特摩斯本就羽翼单薄,却不计后果地冤死了忠贞不渝的臣子,等你回过梦来,肯定是追悔莫及了!别看一堆人成天对你前呼后拥、阿谀奉承,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就很圣明了吗?

图特摩斯斜靠在王座上,有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辛努塞尔特察言观色,打着圆场:“诸位大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依然有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大臣手捧奏折站出人群,争先恐后地准备向法老进呈公文。

然而,图特摩斯却如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道:“好了,本王乏了,有什么事儿下次再说,你们都先跪安吧!”

那些预备汇报公务的大臣只好又退回道队伍里去,众人领命,齐齐恭敬叩首:“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