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宋)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她扔下春节中狂欢的小城,扔下她的小家、她的婆家和娘家,还有学校与她朝夕相处的另一个大家,踏上了不归路。
出发前她给寒蝉写的那封长达十页的信在她手上捏了三个月,还是被她撕了个粉碎。她是女儿的母亲,是丈夫的妻子,是孩子的老师,寒琳瑀那张纯净的小脸映在她心里是幸福,更是撕扯。
他已不再只属于她,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如果因为我,那是我今生最大的罪过。撇开其他,你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现在离开这里没什么,失去的是退休后的保障。望你慎重,再慎重!!!
这一次是她做得决绝,屏蔽她执念的一切,向着心的最深处出发。
她背叛一切,成全自己!除了汤汤,没有人送别,这样的离别仿佛她在电影和小说里经历过一次又一次。
南国的新绿正在偶尔料峭的春意中萌芽,除了花儿开的花儿明艳得亮眼,还有树上开的花像一片燃烧的云霞,到处鲜花烂漫,生机盎然,如同她走进的BSD岭南双语实验学校。
这是BJD与广东番禺岭南置业房地产集团强强联手打造的一所学校,双方共荣共赢、长远发展、共塑品牌的合作基础和目标,铺筑了BSD岭南实验学校可持续发展之路。这里有一流的师资队伍,有力的办学保障。从BJ某小学退休的老校长深情地介绍着这所新型的民办学校。
我们的办学特色是扬弃传统,标新立异。人人发展,发展人人。追求高雅,追求卓越。禹蝶想,这才是生命教育的底色!
这儿是新课程改革的实验基地,有信心让所有学生在重点学习领域达到刚性指标的两门学科:英语水平普遍达到三级,好学生达到四级,整体比普通学校高出1-2级;语文,最能代表学生语文水平的是作文能力,小学毕业的学生能40分钟写出500字以上的作文,整体比普通学校高出100-200字。数学能力依靠BSD数学奥林匹克中心的优势,把数学奥赛引进岭南学村,让有数学特长的学生得到长足发展。这样的教育理念深深吸引禹蝶那颗萌动已久的心。
禹蝶接任的是二年级两个班的语文课兼一个班的班主任,前任老师教了一个学期在寒假前提出辞职。她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寻梦者畅游在蓝色的汪洋大海,风很大,浪很急,鼓起的帆影是理想的家园。
梦里飞翔的雄鹰,执拗地寻觅世上只属于她的东西。
教师培训之前安排新老师5分钟的自我介绍,会议一结束,有位教初中的雷老师走过来跟她打招呼,自称是湖北老乡,一直聊到饭堂,和禹蝶坐到一个饭桌上。
禹老师,你自我介绍说的那句“像雄鹰展翅翱翔,寻觅世上只属于你的东西”我听起来好耳熟。
禹蝶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瘦瘦的男老师,问:雷老师是不是从荔阳师专毕业的?
是啊!
你毕业前去棘阳师范学校实习过吗?
是啊!是啊!我们到达的那天中午下着鹅毛大雪,有几个同学去我们入住的宾馆欢迎我们四个老师,当时有个女同学还唱了一首《骏马奔驰保边疆》……
还没等雷老师说完,禹蝶就有点迫不及待了:你是送我明信片的雷老师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边说边用双手在眼前兴奋地舞来舞去,饭桌上的老师惊得都朝她这边看。
这儿是一个大舞台,BJD、岭南社区,汇聚全国各地教坛精英,吸纳百年师大文化精髓。我们来到这里,各自承担着一份责任、一分信赖,并且为无悔的选择去实践,去表演奋斗,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我与BSD岭南一起成长……教导处冯主任的学期总结报告时常在教师群里传颂。
她遇到的每个人浑身都充满能量,无论是在大小会议上,还是在见面或吃饭的时候,都讲着学校独特的教育理念,就像描述一个追求了多年的梦中情人终于在他乡重逢,总是津津乐道,浮想联翩,她已经被这种浓烈的气氛浸染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连说话都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元宵节晚上,学校安排的是自助餐,教学楼一楼大堂张灯结彩,禹蝶完全陶醉在久别的联欢晚会中。秦老像个老顽童,总能借酒兴来些新花招,他点名把语文老师叫到台上,每人说一句带“月”的诗句,一分钟说不出来,即兴表演节目。
二十几个老师排成一排,禹蝶站在最后一个,
秦老: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腾老师: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雷老师: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冯主任: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罗老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
大部分老师禹蝶还叫不出名字来,但他们却说出了她想好的诗句,就在前面三个人的时候,她又想了一句李清照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还有范仲淹的一句“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她默默祈福着这些新朋友能把其中的一句留给她,她那些沉睡在摘抄本上的经年老文字正好可以跳出来玩一玩,可还是被他们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轮到她的前一秒,她脑子依然空空如也。她在她那些古老的文字里穿梭,对着“月”字望眼欲穿,她明明写下过几十句“月”字古诗,还让她的学生在她的摘抄本上续写,在班会课上,她带着他们玩飞花令,除了“月”字,还有“花”“草”“鸟”“水”好多字。学生说喜欢禹老师上这样烧脑的班会课,不喜欢她跟他们讲一大堆大道理,听得他们只想打呵欠。她和每一届毕业生相互用古诗词留言,表达他们最初的离别和最后的情谊。现在禹蝶在她往日的课堂上徘徊往返,在她留下的文字里顾盼流连。
我的“月”,你快出来啊!
《诗经》中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她呼之欲出。
告别校园十多年之后,禹蝶仿佛又回到师范校园,重温他们当年团支部组织的活动,直到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久久还未平息。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这儿创造适合型人才。学会理性地管理自己,给自己定个目标,悬空式目标易破灭,实一些,低一些的目标易于实现。时刻学习,修炼自己的性情,以平常心态看现象的本质。清心寡欲,因为欲壑难平;看透名利,因为名利伤人。学会管理领导,了解领导的忌讳。研训部秦主任每次例会的发言吸引着每一个寻梦人,尤其是新来的禹蝶,这些话好像是为她说出来的。
禹蝶激情满怀地走马上任,每天过着备课、上课、评课和思考的生活,告别了工作之余买菜做饭洗碗的日子,时间像闪电般迅速而充实。
放学后,老师们约起来去小区会所打羽毛球,在附近的农庄和天南海北的老师AA制吃饭海聊,周末也去,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远离家乡的孤寂。
这儿是无纸办公,禹蝶闲暇的时候就不停地在电脑上捣腾,她得尽快熟练地用电脑工作,跟上先来的老师们的步伐。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在工作之余备课改作业,这是属于她的个人时空,她在电脑上写民办学校的老师、家长和学生给她带来的新体验。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依然写日记,她与自己的日记已经告别了好多年,就像跟从前的自己告别了很久一样。她喜欢独自对自己说说话后方能熄灯安睡。从学生时代的集体宿舍到工作后的二人寝室兼办公室,再后来就是她和汤汤拥有的一个小家,她还从来没有过独自拥有的私密空间,她一直渴望能拥有一间属于她自己的小屋。现在终于在岭南的这所学校实现了,也不过是半个属于自己的小屋,与她同住一个公寓的李梅老师是岭南人,周末回去与家人团聚的时候,她才拥有了完整的个人时空。电脑在办公室里,公寓里有电视,她不看电视,只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