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球儿哭了。
盈盈甩开唐万财的手,抱起了唐球儿,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冲到了明月跟前。盈盈掀开了明月脸上的白手绢,只见明月脸色惨白,眼角挂的泪珠已经冻成了冰珠,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盈盈轻轻地拭去了明月眼角的泪滴,怕吓着了明月似地轻声呼唤:“姐,你醒醒,该给球球喂奶了;姐,球球一会儿要吃奶了,你醒醒。”明月一动不动。
眼泪顺着盈盈的眼角流了下来,盈盈突然醒悟过来了一般,撕心裂肺地大喊了起来,“姐,你怎么就走了……姐,你怎么就不要盈盈了……姐,你怎么就不要球球了。”
唐球儿哭着爬到了娘的身上,试图掀开衣服去吃奶。盈盈见了肝肠寸断,哭得几乎要晕厥。
唐万财进来了,拽着盈盈的头发让盈盈说清楚,为什么偷明月的首饰。
盈盈抬头看见了明月留在盆子里的奶,一瞬间有了勇气;盈盈一低头,狠狠地在唐万财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唐万财松了手。
盈盈理了理头发,沉静地说道:“少东家,你让开,我要给球球喂奶。”唐万财被盈盈的举动惊住了,知趣地闪到了一边,盈盈拿了盆到伙房热奶去了。
唐万财看着盈盈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你不把偷首饰的事情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唐继业刚起床,听说明月走了,踉踉跄跄地到了夏明月跟前,摸着夏明月冰冷的手才确信,夏明月是真走了,登时跌坐在了地上。唐继业老泪纵横,一边拍打着地,一边反复地诉说着:“造孽啊,造孽啊。明月,我唐家对不起你啊。你娘把你托付给我,我没有照顾好你啊……”
唐万财去扶唐继业,随口劝道:“爹,明月死了,盈盈嫌疑最大,我看还是把盈盈送官吧。”
唐继业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举起拐杖砸向唐万财,唐万财躲闪不及,被砸到了肩上,痛得裂了嘴,冲着爹喊:“爹,你打我干什么?”
“明月怎么死的,你难道真不知道吗?你的仇人是酒井,你想报仇也该去找酒井报仇。”
“爹,报仇也该是去找都小春报仇,不是都小春到咱家卧底,哪会出这些事情。再说了,这也怪明月,明月不帮都小春,酒井君能下狠手吗?还有,谁知她和都小春是什么关系?要不是他俩关系好,酒井君能拿她去威胁都小春吗?”
唐继业气得浑身哆嗦了起来,指着唐万财骂道:“你个逆子,我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儿,竟然生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肝的儿子。明月不在了,你还污蔑她,你就不怕上天报应吗?”
“爹,论报应也是你先得报应。我娘死了,你不也活得好好的?明月死了,难道我就活不成了吗?”
“你……你……”唐继业指着唐万财说不出话来,身子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唐万财手忙脚乱地把唐继业拖回了屋子,又让人找来了大夫救治。等唐继业好转了,唐万财越想越气,他把这一切不行都归结到了盈盈身上。他怎么看都觉得是盈盈先偷了明月的首饰,然后杀人灭口,于是,果断地报了警。
王巡长亲自来了。
盈盈被带到了王巡长面前。王巡长询问盈盈:你说首饰是少奶奶给的,你有什么证据?
盈盈哭着解释:姐姐说,首饰是给我的结婚陪嫁,我就拿了。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巡长拿过了首饰盒,里里外外翻看了起来。在盒子里面的丝绒垫层下面,王巡长找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首饰是我送给妹妹盈馨的结婚嫁妆,夏明月。”
王巡长拿着那张纸询问唐万财,这是不是夏明月的笔迹?
唐万财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没准儿是盈盈模仿明月的笔迹写的。
王巡长又拿出了在夏明月屋子里找到的夏明月练习写“盈馨”的那张纸,给唐万财看了,问:“你看这是一个人的笔迹吗?”
唐万财看了看,说,“不是。”
“那你说都是谁的笔迹?”
“一个是夏明月的,一个是盈盈的。”
王巡长瞅了一眼唐万财,无言地把首饰盒还给了盈盈,转身向外走去。唐万财尴尬地跟在后面去送。在门口,王巡长转身问道:“你对首饰盒还有疑问吗?”
唐万财尴尬地说:“没有了。”
夏允礼一早就到了店里,正要准备开门营业,听说夏明月走了,疯了一样地跑到了唐家大院。看着夏明月冰冷的遗体,夏允礼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夏明月走了,唐家乱成了一锅粥。唐继业忍着病痛,亲自操办起了丧事。当天,唐家大院到处挂起了白色的幡帷,摆满了花圈。
明月走得惨,唐继业怕以后家族不得安宁,找来了一群和尚在家里摆了七天道场,超度明月亡灵。七天之后,举行殡葬仪式。
曲文魁和林子鸢守着都小春护理了一夜,天亮了,都小春有了好转的迹象。曲文魁怕引起别人的怀疑,便让林子鸢独自在家照顾都小春,自己照常到店里上班。
曲文魁正在柜上理货,从买货的客人那里惊闻夏明月的噩耗,心中一惊,当即扔下手里的东西,冲到了唐家大院。
唐家大院的大门敞着,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在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唐万财麻木地跪在夏明月的棺木旁,答谢前来吊唁的人们。唐万财脸上没有一滴泪痕,谁也不知他此刻心里想的什么。
曲文魁一路歪歪斜斜地跑进了唐家大院,跪倒在了夏明月的棺木前,沙哑着嗓音叫了声“姐”便泪如雨下。
曲文魁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姐姐说,可是喉咙堵得慌,想说说不出来,想喊又喊不出来,似乎整个胸膛都被莫名的愤懑堵满了,让他喘不上气来。曲文魁把两只手攥成拳头,气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终于,一股气从胸膛涌起,冲开了喉咙,让曲文魁喊了出来,“姐,你究竟怎么了?你怎么就走了呢?姐,我发过誓,要照顾您,不再委屈您了,您怎么就不给我机会呢?”
唐万财忽的站了起来,指着曲文魁的鼻子骂道:“曲文魁,你别在这猫哭耗子瞎慈悲。明月死了,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把都小春安插在我爹身边,明月怎么会死?要不是你一再勾引明月,明月怎么会死?我跟你拼了。”唐万财挥拳冲向了曲文魁。
曲文魁跪在地上,任唐万财踢打自己的后背,一动不动。等唐万财打够了,曲文魁站了起来,抹干了眼泪,指着自己的胸膛吼道“唐万财,你打,有种你再接着打。”
唐万财吼道:“曲文魁,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唐万财用尽全身力气,挥拳打了过来;曲文魁迎着唐万财打过来的拳头挥拳打了上去,两个拳头在空中相遇,发出了嘎巴的一声脆响,唐万财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曲文魁大叫了一声,“唐万财,你有种,有种起来接着打。”
唐万财缩成了一团,哭了起来。曲文魁走上前去,一把抓起了唐万财,吼道:“你这个懦夫,你给我说清楚,我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唐继业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来了,到了曲文魁跟前,嘴里喊着“曲文魁,我要你给明月偿命”,便举起拐杖打了过来。曲文魁没有躲闪,任由唐继业的拐杖雨点般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头上。
曲文魁放下了唐万财,怒目圆睁,对唐继业吼道“我姐死了,你凭什么打我?
“明月死了,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把都小春安插到我家,明月怎么会死?你爸你妈害死了万财的娘,如今你又害死了万财的媳妇,我们家上辈子欠了你们家多少,怎么就还不完?曲文魁,你还想让我们家还你家多久?”
曲文魁曾无数次听爹和妈说过,唐万财的娘是被日本人害死的。娘虽然心存愧疚,可无论如何也赖不到爸和娘的头上。当年,爸和娘为了减轻唐继业的痛苦,给他盖了房子,又让自己的妈照顾唐万财。当年,只要自己和唐万财发生了争执,无论对错,自己的爹和妈总是向着唐万财。为这,自己没少挨爹和妈的骂。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唐继业竟然如此不讲道理,丝毫没有感恩之心不说,还聚集了一肚子的仇和怨。
曲文魁上前一步,从唐继业手中夺下了拐杖,扔到了地上,骂道:“唐继业,我婶儿死了,那是日本人害死的,你要报仇,也该找日本人报仇才对,你凭什么诬赖我爸我娘?”
唐继业眼泪流了下来,哭道:“当年,要不是你爸带着我离家给你们家做买卖,把万财娘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怎么会死?”
“当年,你离家了,可我爸也离家了;我婶儿在家里,可有我娘陪着……”
“万财的娘出事儿,怎么你娘没有事儿?当年,你娘和万财娘一起跑鬼子,两人一起出的城,独独万财娘回去了,不是你娘支使的,万财娘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去?你娘说万财娘回去拿自己的东西,谁看见了?谁能证明?谁知是不是去给你娘拿东西?我们住在你娘家,寄人篱下,你娘说什么万财娘敢说半个不字吗?你敢说你娘没有责任吗?我们家哪辈子欠了你们家的,我老婆给你家当丫鬟使,我儿子的老婆又给你们家当丫鬟使,我们家就该下贱吗?”
“唐继业,你……你……”曲文魁膛口结舌,气得说不上话来,指着唐继业猛然间吼道:“唐继业,这些年你一直在害我家,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
“不错,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你娘害死了万财娘,我不报仇我还是男人吗?”唐继业走了几步,拾起了拐杖,“曲文魁,如今你又害死了我儿媳妇,你还要害我们家到什么时候?大仇不报,我跟你永远没完。”
唐继业举起拐杖又向曲文魁打来,曲文魁逃也似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