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為一個男人,
選擇做好人或壞人也沒問題。
因為,
好男人不一定會遇到好女人,
殺人犯也有深愛他的人。
要成為一個男人,
最重要的是,
為自己的高尚和低劣負上全部責任。
1.
梁爽放工回到家中,一打開門,就覺得屋內勢色不對。
只見爸媽正坐在二人梳化上,神情凝重到極點。而哥哥梁茶則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兩人面前,一張神情既委屈又無奈。
三人應該已對峙好一陣子,梁爽嗅到火藥味,隨時隨地要爆炸,他忙問發生何事了。媽媽神情憂苦,說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哥哥要奉子成婚了!
別說父親和母親,就連梁爽也大怔,他怪叫一聲問:“哥,為什麼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哥哥吞吐的說:“是……最近認識的。”
“最近認識的……”在爸媽面前,梁爽不能說得太白,他尷尬地道:“你已經跟她……準備結婚?”
“她是個好女子。”哥哥似不欲多談,但眼中卻有種堅持。
梁爽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個,倒也看得出來……”
客廳再度陷入了緊張的氛圍中,四個人也相對無言。
梁爽心念一轉,便決心居中調停,否則,這個家以後是永無寧日了吧?
他自我加油的拍了幾下手,用最大的微笑說:
“無論如何,願意對一個女人負責任,哥哥真是個好男人!你真的很喜歡她啊!你們打算何時擺酒?我有一個朋友做婚禮策劃師,我大可——”
哥哥打斷他的話:“我們沒打算擺酒,只想去簽一張結婚證書就可以。”
“是這樣啊……”梁爽張大嘴巴,只好又轉口風:“這樣也好,現在流行簡約,不用勞師動眾!我也害怕收到紅色炸彈——”
這時候,爸爸終於爆發:“這麼兒戲,你這算什麼結婚?”
“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哥哥辯駁。
“什麼兩個人的事?你現在是搞出人命了!”
哥哥大聲的說:“我不是叫她去墮胎!”
此話一出,全家人皆說不出話來,氣氛僵硬得像冰箱的製冰格。
哥哥先受不了,衝回房間去,砰一聲的關上了房門。
梁爽與爸媽只能相視無語。
爸媽睡了後,梁爽才去敲哥哥房門,從房門底縫透出的光,可知他還沒睡。
哥哥開門,一臉頹喪的,他也為此事煩惱不已吧?
梁爽走到電腦桌前的椅子坐下,開門見山便說:
“哥哥,你別怪爸媽不高興,由於這件事實在太突然,他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吧。”
“我沒有怪他們,我只是……很討厭自己的沒用!”
哥哥說:“我以為自己做錯了的事,自己負責任就可以了。可是,再想一下,後果是非常驚人的吧?我現在好像要……改變我以後的人生。”
“你說得很對,你以後不是一個人,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家三口啊!”
梁爽想到那個三人樂也融融的溫馨畫面,也感到高興,他笑着說:“但是,你也說得不對,為什麼要說自己做錯了?你沒做錯什麼啊!你只是努力的把一切撥亂反正,我自問也做不到吧?所以,我很佩服哥哥!”
哥哥聽到這話,滿懷感激的看他,“阿爽……”他欲語還休。
唉啊,梁爽很怕這種親兄弟間的矯情,這叫他很難為情。
“我剛才問過我那位做婚禮策劃師的朋友,他給了我一點建議。”梁爽剛才打電話給任天堂,小任給他很多實用的提議:“哥哥,雖然你不想大宴親朋,但男女雙方的家人相約吃一頓晚飯,也是必須的。想要一切從簡,去酒樓訂一個貴賓房間就可以,一般可開一至三枱,已足夠請最重要的親友來了。”
哥哥的神情似在考慮中,暫時不能確定。
梁爽也不迫他,笑着問:“對啊,我的未來阿嫂,叫什麼名字?”
“雪漫。”
“找一天,你帶雪漫給爸媽見見吧。”他說:“雖然,爸媽看似很不高興,但當他們真的見到雪漫,聯想到幾個月後出世的孫兒,很快就會息怒。”
哥哥再想一會,也明白這些表面工夫不可不做。雖然像有點勉為其難,還是輕輕點一下頭。
梁爽總算也放下心頭大石了。
2.
翌日,梁爽看着梁粉給他的名片,想了老半天,終於致電給她。
傍晚時分,兩人相約在尖沙嘴The One商場等候。梁爽先到,一直在平板電腦Loop地產公司的網頁,看着一大堆樓盤資料。
梁粉到來,伸手便關掉他捧在手中的平板,爽快說:
“別浪費精神了,在網上找樓盤最不實際。”
“那麼,怎樣才算最實際?”
“走進一間屋子裏去看看,才最實際。因為,你真要踏在那屋子裏面,才知喜惡。”梁粉問他:“對啊,你為什麼突然要租屋住?”
“想光顧妳啊。”
“那麼賞面嗎?”
“其實,我只是感覺自己非走不可吧了。”
“為什麼?”
“我家裏有三個房間,爸媽一間、我哥哥一間、我一間,本來沒問題。”他說:“但是,我哥哥快結婚了,是奉子成婚。孩子將於幾個月後出世。我心裏不禁會想,哥哥的孩子出世後,要住哪裏啊?”
梁粉一直微笑聽着。
他說下去:“哥哥房間不大,放一張牀和電腦枱已沒多餘空間,他結婚要換張雙人牀,也是件有難度的事。所以,我才想到了,我應該讓出自己的房間,給他們做嬰兒房。”
“你有跟家人商量過嗎?”
“我不可以告訴他們啊,他們一定會反對吧?”他說:“搞不好,哥哥因此要搬離這個家……他只是一名普通文員,別要他百上加斤了……況且,若哥哥一家留在我家中,我爸媽每天便可照料孫兒,兩老應該很高興吧。”
梁粉欣賞的點點頭,“所以,你犧牲自己了吧!”
“也不算犧牲啦,我一直嚮往自己出來獨居,終於尋到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就像用了很多年的手機終於壞掉,可順理成章換新機一樣。”他笑着說:“另外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想光顧妳。”
“好了,我聽到兩次,不用再說了。”她沒好氣的說。
“我希望盡快搬出去,否則,他們會聯想到我這樣做的目的。”
“明白了,我現在馬上替你找樓盤。”梁粉看着他,自嘲了一下:“你想光顧我嘛!”
“全對。”
梁粉問了他對租屋的各種要求,譬如地點、預算租金、單位面積、要不要行樓梯等。她搜集資料,就打給中聯地產金馬倫道分店,問同事取了門匙,就帶他去睇樓。
說來失禮,但在此之前,梁爽從未睇過樓。
直接點說,雖然沒有一個男人不希望搬出來住,換取完全的自由。但搬離老家,經濟負擔會以幾何級數上升,搞不好是自挖墳墓。
梁粉帶他去金巴利道看了兩間洋樓和一間有電梯的唐樓,梁爽也不是不喜歡的,撇開屋子殘舊、單位細小這些因素,地點優越已是王道。
金巴利道在尖沙嘴區屬旺中帶靜,樓下有一列婚紗店,近年也加入很多韓國食店,四圍都是食肆,去港鐵站和東鐵線只須五分鐘。這裏離油麻地的“實現夢想小濱廊”公司也很接近,步程在十五分鐘內,他每天大可睡到飽才去返工。
“山林道還有一個不錯的租盤,但不是匙盤,業主邊住邊放租,他手上才有門匙。”梁粉告訴他:“我剛才用WhatsApp問了業主今晚可否約看樓,正等着回覆,我們坐下等一下。”
兩人在Starbucks坐下,時間愈來愈晚,梁爽恐怕麻煩了她,問:“對啊,會不會妨礙了妳放工?”
“我這一行,是全天候Stand By的啊。”
“全天候?不會吧?難道凌晨三時有人買樓嗎?”梁爽苦笑。
“別笑,我上個月承接了一宗買盤,在凌晨四時完成買賣合約。”
“妳肯定不是撞鬼?”他講真。
“是中港城對面街的港景峰,業主出價一千萬,一對老夫婦很喜歡那全海景單位,希望業主減價。業主一開始態度強硬,象徵式的減了十萬,但老先生一直請求業主多減一點。於是,由傍晚開始,我便替兩邊不斷交涉,磨了整整七個小時,終以九百五十萬順利成交。”
“嘩!減幅也很驚人啊!”
“後來,我從老先生口中知道了,兩人畢生也住在美孚新邨,窗外就是對着一條每分每秒也有車子飛馳而過、俗稱F1賽道的天橋。他年經時曾答應妻子,在結婚五十周年,會買一幢全海景的單位給她。”梁粉說:“今年,就是兩人的金婚紀念。”
梁爽靜靜聽着,這是一個太美好的愛情故事。
梁粉說下去:“老先生年紀太大,沒有銀行願意替他做按揭,他便決定賣了美孚那屋子,再放掉手頭上的所有股票和投資,用現金Full Pay,只為了換那個向海的房子。”
梁爽明白過來了:“難怪他希望多減一點,再多減一點。一次過付款,真是好心痛的事!我連買台電腦,也要做廿四個月分期付款,不肯Full Pay啊!”他被老先生的故事深深感動,幾乎想哭,“他一定很愛他的妻子!”
梁粉聳一下肩,雖然動作很微細,他還是注意到了。
“妳覺得……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告訴他:“老先生對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愛或不愛,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個跟我共度了一輩子的人。’”
梁爽一時間無言以對。
這時候,店員把梁爽點的兩杯飲品送上,梁粉一看梁爽那隻Starbucks便攜杯,馬上驚歎了。全身呈着櫻花的它,真是美到了極點,她愛不釋手的捧着它在看。
梁爽高興地說:“這是Juno和一群員工送我的廿五歲生日禮物,是日本地區才有售的極限量特別版,我總會把它放在背囊內,走到那裏用到那裏,很多客人見到都雙眼發亮,走過來跟我搭訕,問我在哪裏可買。”
“算了吧,你是在故意炫耀啦!”
“不是啦,我是那種低調高手,自攜杯子,只為了每次買飲品便宜三元吧了!”他說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笑了。
“對啊,你和Juno開的那家實現心願——”
“實現夢想小濱廊。”哎啊,截至現時為止,無人能夠一次讀對公司名字。
“它是幹什麼的?”
梁爽很失望,“我還以為,妳會稍為留意我啊。”
“我做了地產經紀的這幾年,每天帶客人睇樓,在買主和業主之間周旋,已經給累死了,別說你的事,我連自己的事也沒去留意啦。”她露出抱歉的表情。
他告訴了她,那是一家幫客戶度身訂造實現夢想的公司,按照着夢想的難易度去收費。
“當然,我們會量力而為,確定有把握替人實現,才會接受挑戰。我們也標榜不成功不收費。”
梁粉一邊聽一邊點頭,問他:“你們接到的個案,是成功或失敗的多?”
“成功率高達九成九!”他挺着胸膛,興奮的說:“只有極少數的個案,出了不可預期的意外,讓我和Juno迫不得已的放棄。”
“不可預期的意外?”她很有興趣聽下去。
“就譬如有一次,我們接到——”
梁粉的手機響起,掛線後,她對梁爽說:“業主剛回家,他請我們現在上去。”
後來,兩人看了山林道、寶勒巷兩個租盤,是日睇樓便告一段落,梁爽問:“我們去吃個晚飯?”
“下次吧。”她看看手錶,“明天有個新盤開售,我要回公司背熟樓盤資料,以免得被買家問到口啞啞。”
梁爽可死賴着她不放,但他自知煩她一整晚,爽快說:“好的,下次吧。”
兩人在一家婚紗店門前道別,梁爽走了幾步,記起一件事就回頭了,對梁粉說:“梁粉!”
她轉過身看他。
“妳狠飛那個腳踏兩條船的男友,間接也幫我的客戶完成了夢想,我還沒有正式多謝妳。”
那是兩人重遇的契機。
梁爽接了一個中年女人實現夢想的個案,女人但願能夠可以忘記那個拋棄了她的賤男。梁爽就幫她把賤男放在她家中的物件一拼擲到垃圾站,讓這段舊情眼不見為淨。
沒想到賤男得知消息,衝到垃圾站追究,梁粉就是跟隨他來的女友。當場便揭發,原來男人一直兩邊暪,兩個女人也以為是他的唯一。
被騙的梁粉,一腳便踢了賤男下胯,讓他提早修心養性。
梁爽微笑着問她:
“對啊,妳要不要找個新男友,我有適合的人選,可幫妳實現夢想!”
梁粉側着頭想了一下,“怎樣?你要把Juno分配給我嗎?”
“我也可以擔此重任。”他咧開牙齒,用賣牙膏廣告的語氣說:“不成功不收費。”
“很老實說的啦——”
“是是是。”他心跳加速。
梁粉認真思考一下,“打從成年以後,我已經沒有夢想了。”她雙目閃過一陣迷惘。
“咦?”
梁粉突然看定他,眼神慢慢變了堅定:“假如我重新發現了夢想,我一定會找你的!”
“而我,我一定會幫妳實現那個夢想!”
梁爽心情滾動的說。
雖然這樣說沒大志,
但是,
沒有夢想的人生,
應該比起做一條咸魚還要休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