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0)

阿满曾预想过兰溪归来的多种结局。有时候,他想,兰溪会不会就是那个幸运的人?就如同她自己描述的那样,是幸运的那一个人。她依然矫健,如同往日一般,就像采摘完水果从山坡上回来一般,迈着轻盈的步伐,带着那迷人的微笑,再次向他走来。

但是,那一天终究是到来了。而且,比他最绝望的猜想更加绝望地到来了。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迈着踉跄的步伐,低着头,一步一步地从祭坛上走了下来。她那原本洁白的布衣,现在早已沾上了各种不明液体。她的嘴角微微张开,口水滴答滴答地流到了地上。她的拳头微微握紧,但随即又张开,好似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永远抓不住。

阿满感觉心里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不顾一切地抛掉了所有思绪,冲向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紧紧地抱住兰溪的双臂,正想要说些什么,但不巧,正好对视上了兰溪那早已空洞无神的眼神。

兰溪……”阿满哽咽着喃喃道,却再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兰溪好像也注意到了他。她震惊地盯着阿满的面孔,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熟悉的情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但随即,她猛然仰头狂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划破了周围的沉寂。

兰溪大笑着,双手拼命地撕扯着两侧凌乱的头发,仿佛想要撕开某种无形的屏障。但她却始终无法突破,撕扯的动作愈发绝望。

她痛苦地嚎叫着,一把推开阿满,脚步踉跄地向前奔跑。她见人便推,见物便砸,像是被困兽一般,朝着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冲去。

阿满立刻追了上去。他猛地扑倒兰溪,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她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在他的怀里拼命挣扎、咆哮,撕咬着他。兰溪尖锐的指甲在他的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牙齿咬破了他的手臂。但阿满没有松开。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任由疼痛蔓延,却一声不吭。

谁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嚎叫的“野兽”终于筋疲力尽,倒在阿满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一切都结束了”,阿满低头看着怀中的兰溪,满脸是血,却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

“走,咱们回家吧。”

(01)

自从兰溪被从祭坛上接回来后,他们几个商量着,决定将曾经几人在森林中的秘密基地改造成兰溪的栖息地。他们为兰溪添置了床铺、桌椅、棉毯,还有冯起专门找来的药草和用于治疗的器材。墙边多了一些储物柜,里面整齐地放着为兰溪准备的干净衣物。桌上摆着油灯和几本记录笔记的本子,甚至还有几支备用的羽毛笔。石头还带来了一些炊具和餐具,专门用来给兰溪做饭。

从那以后,这座小屋便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阿满每天都会过来,帮助照顾兰溪的起居;冯起则利用自己作为医生学徒的经验,尽力为兰溪提供治疗;石头负责做饭。至于牧原,他则专注于为兰溪制定康复计划,包括一些简单的活动和适当的训练。

此刻,兰溪静静地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她的神情依然有些恍惚,但相比最初的癫狂状态,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平静。

冯起站在她面前,耐心地说道:“兰溪,看着我的手指头,跟着它动,好吗?”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兰溪面前缓缓移动,先是向左,再是向右,又向上、向下。兰溪的目光慢慢跟着移动,虽然有些迟缓,但动作已经比之前灵活了许多。

“很好,兰溪,你做得很棒。”冯起温柔地鼓励着她,随后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下几行记录。他抬头看向其他几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的状态在逐渐好转,已经比最初好多了。再给我一些时间,兰溪应该可以慢慢恢复到能够独立生活的状态。”

牧原靠在墙边,双臂环抱,目光审慎地看着兰溪。他缓缓开口说道:“现在的重点,是一定要确保她远离那些叶子,还有任何可能刺激她的事情。特别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绝对不能靠近她。”

突然,厨房方向传来一阵热闹的声响。石头抱着一大锅冒着热气的汤,笑呵呵地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大声说道:“开饭啦!今天可是我的新手艺,大家都来尝尝!”

兰溪闻到了汤的香气,目光立刻亮了起来。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几乎要扑到餐桌前。阿满见状,急忙上前拦住她,一边轻轻地扶着她,一边说道:“不可以,兰溪,先去洗手。咱们先洗手,再开饭,好不好?”

兰溪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被阿满带着走向一旁的水盆。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兰溪用冷水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动作慢慢而笨拙,但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阿满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洗完手咱们就能吃饭了。”

石头今天精心准备了一大锅浓郁的肉汤,香味四溢,配上烤得微微焦黄的面饼,还有一盘撒着粗盐和香草的烤肉,以及几碟腌制的野果酱。每一道菜都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来,大家别客气,快尝尝我的新手艺!”石头豪爽地笑着,一边挥舞着木勺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汤。肉汤里飘着细碎的香草和切得均匀的肉块,汤底浓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冯起最先拿起汤匙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夸张地说道:“石头,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味道比我师父教的药膳都好!”

兰溪坐在一旁,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桌上的食物上。阿满给她夹了一块烤肉,轻声说:“尝尝看,这可是石头的拿手好菜。”兰溪怔了怔,随后缓缓将烤肉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有些生涩,但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石头擦了擦手,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今天可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端起木制的杯子,高声宣布:“我提议,为咱们兰溪的第三个月康复进展,干杯!”

“好!为兰溪干杯!”阿满、冯起和牧原也纷纷举起杯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兰溪的身上。兰溪迟疑了一下,也拿起了杯子,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感激。

“干杯!”杯子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在小屋中回荡,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温馨又美好。

就在此时,一阵烟花的炸裂声从窗外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村庄方向的夜空被一簇簇五彩斑斓的烟花点亮。金色、红色、绿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天幕装点得如梦似幻。

“哇,真漂亮啊!”冯起感叹着,几人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绚烂的烟火绽放。兰溪也被这美丽的景象吸引,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好奇和欣喜。

烟花的光芒如同雨点般洒落,将夜空点缀得五彩斑斓,映衬着小屋内一张张年轻的笑脸。大家站在窗边,被这片刻的美好深深吸引着。兰溪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眼里多了一些难得的平静和好奇。

阿满站在她身旁,注视着她的侧脸。片刻后,他轻轻地伸出手,抚上兰溪的小脑袋,温柔地整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他低声说道:“等你病好了,咱们就结婚,好不好?咱们一起生个孩子,再把他慢慢养大,让他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兰溪微微转过头,怔怔地看着阿满。烟花的余光映在她的脸上,似乎有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但很快被她抹去了。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烟花继续盛放,夜空中的光亮仿佛为他们的约定镶上了一道金边。而在这小屋中,阿满的目光坚定不移,仿佛要用尽全力将眼前的一切守护到底。

(02)

阿满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小屋的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柔和而明亮。他微微眯起眼睛,感受到阳光的温暖,身体却还带着一丝昨夜的疲惫。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床,兰溪正蜷缩在薄被中,睡得很沉。她的呼吸平稳,脸颊略带些红润,似乎是昨夜终于得到了难得的安稳睡眠。

阿满轻轻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惊扰到兰溪。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兰溪的头发,那发丝柔软而温暖。他轻声自语道:“你总算睡得踏实些了。”

然而,刚一舒展筋骨,阿满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今天是部落每月一度的心灵净化仪式。他顿时一惊,猛地起身。按照部落的规矩,这个仪式是强制性的,每个成年人和未成年人都必须参加,而部落的监督员会挨家挨户地检查,确保没有人留在家里偷懒。然而昨晚,他和兰溪都睡在秘密小屋里,很可能已经被遗漏了。

“该死!”阿满皱着眉头,心跳不由得加快。他赶紧抓起挂在墙上的衣服,三两下套上,简单洗了把脸,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在他匆忙准备好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兰溪的脸上。她依旧沉睡着,嘴角微微弯起,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阿满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下,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

“等我回来。”阿满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兰溪承诺。他知道,兰溪需要他,而他也不能让自己被部落的规矩发现破绽。否则,他们在秘密小屋的隐秘生活可能会暴露,而兰溪也会因此陷入更大的危险。

阿满推开小屋的门,清晨的阳光已经变得炽烈,空气中透着一丝寒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匆匆地朝着部落的方向赶去。远远地,他已经能看见村中心的广场上聚集着一群人,隐约传来女巫婆婆那低沉却庄重的声音,正在念诵着仪式的开场词。

当他经过女巫婆婆日常占卜的小屋时,隐约听见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好奇心驱使着他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站得更靠近墙边,屏住呼吸静静倾听。

“女巫婆婆似乎并不想去抓捕那个兰溪。”一个陌生的老者率先开口,语气低沉而缓慢。

“是的,是这样的。”另一个声音应和道,这是女巫婆婆身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助手的声音。

阿满屏气凝神,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字,隐隐感到他们谈论的内容与自己息息相关。

“但是,我们不能再放任她这样下去了。”又一个男人冷冷地说道,声音中透着压抑的愤怒,“像她这种情况,如果继续流落在部落外面,很可能会与外面的男人生下野种。这对我们整个部落的管理和秩序都是一种威胁。”

听到这里,阿满的拳头不由得攥紧了几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突然,另一个男人笑着说道,语气中透着一种嘲弄:

“那几个小孩还以为自己多聪明,把她藏在那个所谓的秘密小屋里。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哪里,只是女巫婆婆没有下令罢了。”

阿满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他们的秘密早已暴露。

这时,女巫婆婆的助手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充满威严:

“好了,大家不要再争了。我今天已经秘密派人去抓捕兰溪,抓回来后,立即对她进行绝育。”

这句话像一道雷霆劈在阿满的脑海中。他的脸色顿时煞白,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愤怒。他的手指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另一个男人低声问道:

“绝育之后,她还会被放回去吗?”

助手的声音冷漠而决绝:

“大概不会了。毕竟她和阿满在一起,对整个部落的影响太大。”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神明大人已经给我们下了明确的指标。阿满他们这一代,应该是这个村庄里出生的最后一代人。这个村庄的和平灭绝,必须从他们这一代彻底结束。否则,内阁所有成员的飞升之路都会受到影响。”

听到这里,阿满的背脊一阵发寒。他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但心中的怒火却越燃越烈。他无声地咬紧牙关,心中涌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和绝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一阵风吹过,阿满的衣角被掀起,像是为他平静表面的波澜掀开了裂隙。他转身,快步离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保护兰溪,不惜一切代价!

“都不许过来!”阿满的声音掷地有声,手中的弓箭高高架起,箭尖直指为首的男人,阿满深吸了一口气,手握弓弦的手指微微发颤,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秘密小屋前,他孤身一人,身后的门紧闭着,他知道兰溪就在里面。对面站着几个身穿粗布的男人,目光轻蔑而戏谑。

“你们上一次抓捕兰溪,把她送去献祭,说是为了部落的和平。那么这一次,你们抓捕她,又是为了什么呢?”阿满问道

为首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冷笑,嗤之以鼻地说道:

“还用问吗?我们当然是为了部落的长久安定。兰溪留在外面会带来什么?她疯了,早已失去理智,和她在一起的人会受到什么影响?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抓她,是为了保护整个部落不被她带来的不安定因素威胁。”

阿满咬紧了牙关,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她根本没有威胁到任何人!她只是想活下去!是你们毁了她!你们拿她当工具,用她的痛苦换所谓的‘和平’,可她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另一个男人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虚伪的惋惜:

“我们当然知道她可怜,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的状态,万一跑到外面,和一些野男人生下孩子,那些小野种会对部落造成多大的麻烦?你以为管理部落很容易吗?我们已经够累了,不想再添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满的眼神里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低吼道:

“麻烦?就因为可能会增加你们的工作量,就因为她想活下去,你们就要毁掉她的最后一点自由?!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

另一个男人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人性?人性值几个钱?小子,你太天真了。整个部落的和平是最重要的,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是神明的指令。兰溪的牺牲早已注定,而现在,她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她是一个隐患,必须处理。”

为首的男人语气冷漠地补充道:

“再说了,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吗?这是神明大人的指标,也是部落延续的规则。阿满,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赶紧让开,别再阻碍我们做事。”

阿满冷笑了一声,眼神满是痛苦和愤怒,声音低沉却有力:

“神明的指标?你们以为神明真的会在意这些吗?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只是你们自己为了掩饰恐惧编出来的谎言!你们已经毁了她一次,还想再毁她第二次。我告诉你们——今天,不可能。”

那几个人愣了一下,随即哄然大笑。

“就凭你?”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练了几年弓箭,就觉得能挡住我们?”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腰间的短刀,补充道:“要真动手,我一刀就能废了你这肩膀!”

其他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的神态散漫,显然并不将阿满放在眼里。

为首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邪笑,他缓缓地向阿满走去,每一步都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小子,”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就在你面前,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眼神里满是挑衅。

阿满手中的弓箭微微颤抖。他曾用这把弓箭击倒过许多猎物,但从未用它对准过人类。他的双手满是汗水,牙关紧咬,却不知如何是好。

“来啊!射啊!”男人的声音仿佛炸响在他的耳边,他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几乎要将箭尖压到自己的胸膛。阿满咬紧牙关,手指轻轻颤动,终于,他做出了决定,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嗖!”箭飞了出去,但已经晚了。男人猛地伸出手,一把将箭矢握在了手中,箭尖刺入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他咬着牙,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好小子,”“你居然真敢伤我。”他低吼着,鲜血滴在地面上,染红了一片雪白的草地。他随手将箭头掰断,狠狠地甩在一旁,随即猛地一脚踹向阿满,将他踢得向后跌倒。

“叫你反抗!叫你反抗!这就是你们反抗的下场!”

他的怒吼声中充满了暴怒和失控的情绪,他拿起阿满的弓箭,毫不留情地用它朝阿满的身体狠狠砸去。一遍又一遍,弓箭的木质部分逐渐出现裂痕,每一次的击打都伴随着一道道血丝从阿满身上飞溅。

“啪!”最后一下,弓箭终于在他的怒火中断裂成两截,他将碎裂的弓狠狠地扔在地上,踢开了一片雪土。阿满瘫倒在地上,身上的血迹与泥土混合,显得格外狼狈。

男人冷冷地瞪着倒地的阿满,转过身对身旁的两名手下下令道:

“看住他,把他带走。”

两名手下立刻上前,将已经奄奄一息的阿满拽了起来。阿满试图挣扎,但他的双手早已无力。

“砰!”一名手下狠狠地用拳头击中了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弓下身去,却被另一人再度提起。

“砰、砰!”拳头接连落下,直到阿满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瘫软在他们的手中。他的眼神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那是秘密小屋的方向,那是兰溪还在的方向。

两个手下拖着阿满渐渐远去,只留下那片被鲜血和泥泞染红的土地,以及破碎的弓箭,默默地诉说着刚才的冲突与绝望。

在弥一片混沌中,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声音冷冷的,平静中带着一丝压迫感。

“他也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不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是牧原。阿满心中一动,却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为首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嘲弄和挑衅。

“你又是他妈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滚一边去,少来多管闲事。”

然而,下一刻,一声惨叫划破空气。

“啊!我的眼睛!”

男人突然抱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嘶吼着,身子颤抖不止。

牧原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冷地,仿佛刀刃划过寒冰。

“还有谁有意见?”

四周一片死寂,没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男人强忍着疼痛,从手指缝间露出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说道:

“切,你给我记住。”

他说完,便捂着脸,招呼着他的兄弟们,狼狈地退去。

寂静中,牧原缓缓走近,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阿满,声音冷得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低语。

“放弃挣扎吧,她已经没救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孤独而冷漠的背影。

(03)

深夜的寒风如刀割般吹在阿满的脸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他感到浑身刺痛,每一个关节都像要裂开,但心中却涌起了一丝庆幸——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内,竟没有被野兽吞噬。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他仍咬着牙挣扎着坐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的手指碰到了两块冰凉的石头。低头一看,竟是一对打火石。他的眼神中亮起了一丝希望。

他颤抖着伸手,将这对打火石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生的希望。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散落着一些枯木叶和细小的树枝。阿满艰难地匍匐过去,用仅剩的力气将那些还算干燥的叶片和树枝聚拢到一起,堆成一小堆。

寒风刮得他的手指僵硬不已,他的牙齿也在不停地打颤,但他咬紧牙关,举起打火石,用力地撞击着。石头之间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几簇微弱的火星跳跃而出。他的手指已经发麻,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手腕发酸,但他依然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

终于,一簇微弱的火苗跳跃了起来。他的眼睛微微一亮,连忙低下头,用身体挡住寒风,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他轻轻地往火苗下吹了一口气,火光顿时亮了些许,逐渐点燃了那堆枯木叶。火势慢慢变大,最终燃起了一团猛烈而温暖的火焰。

火光跳动着,将寒夜的阴影驱散了一些。阿满疲惫地躺在火光旁,任由火焰的温暖包裹着他。即使炙热的火光偶尔烫到了他的手臂,他也毫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望着夜空中模糊的星辰,深深地喘息着。

“喲,小伙子,你的火可烧得挺旺啊。”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火堆对面传来,阿满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地上爬起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影立在火光边缘,一个穿着破旧黑色斗篷的老人。他满头白发,留着微长的胡须,整个人显得邋遢不堪,仿佛刚从森林深处爬出来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的表情却出乎意料地温和,脸上带着一种带有几分调侃的微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精明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失亲切,似乎并没有恶意。

“老夫是长年栖息在森林中的猎人,日子过得清苦,常常在这片林子里打猎谋生。”老人说着,抬起一只皲裂的手,指了指阿满身旁的火堆,“不知小伙子能否让我借借火,暖暖身子?今夜狩猎耽搁了些时辰,回去得晚了,这身子骨可有点熬不住啊。”

阿满紧张地盯着他,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地上的木棍,身体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发抖。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对方,声音沙哑而疲惫:“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人微微一笑,朝前挪了一步,伸手向火堆的方向摊开掌心,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别紧张,小伙子,老夫靠这片森林活了大半辈子,今夜路过你这儿,闻到了烟火的味道,就想着来讨点温暖罢了。”他说完,眯起眼睛打量着阿满,“看你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也不像是会有恶意的人。让老夫歇歇脚如何?”

阿满依然有些警惕,但看到老人干裂的手掌和冻得发红的脸庞时,心头却忍不住动了一丝怜悯。他最终松开了手里的木棍,低声说道:“好吧,你坐过来。”

老人闻言,嘴角扬起一个略带感激的微笑。他慢慢地挪到了火堆旁,伸出手轻轻搓了搓:“唉,果然,火光是最好的良药。谢谢你,小伙子。”

老人缓缓靠近火堆,脸上带着一抹莫名的微笑,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好似能看穿一切。他慢慢坐下,伸出手搓了搓,似乎在享受火光带来的温暖。阿满盯着他,感到浑身不自在,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老人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眯着眼,目光像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阿满。这让阿满感到一种深深的压迫感,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注意到地上那早已断裂的弓箭。

老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唉,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啊,小伙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从破旧的布包中慢慢掏出一件东西。

“老夫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干脆这样吧。”老人边说边将那件物品取出,那是一把弓箭,明显已经历经岁月的腐蚀,木质的弓身隐隐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弓弦看起来也早已松弛。“这弓我用了很多年,虽然旧了些,但你用着应该还凑合。”

老人将弓箭递到阿满面前,火光照射下,那把弓箭的斑驳模样显得更加明显。阿满抬头看了看老人,又低头看着弓箭,疲惫的神色中透出几分犹豫,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弓箭。

火堆旁,阿满疲惫不堪,他没有力气去多想什么,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尽管他能模糊感受到老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但那种持续笼罩着他的奇异感觉却仍未消散。他轻轻地倒在火堆旁,抱着那把老旧的弓箭,慢慢沉入了深沉的梦境之中。

阿满猛地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他的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浑身的伤口如火灼般疼痛,像是在提醒他昨晚经历的一切。尽管如此,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勉强站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伤痕的双手,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昨晚那个古怪的老者,和那把弓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儿时的记忆——那些关于神秘老者赠予少年宝物的童话故事。那些少年,总是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宝物”而改变命运。他的心中不禁燃起一丝希望,难道那把散发着恶臭的弓箭,也会是他的“神弓”?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勉强挪动步伐,开始在四周寻找。阳光越发明亮,将昨晚的痕迹清晰地映照在地面上。不远处,他终于看到了那把弓箭——它斜斜地靠在一棵树旁。

他慢慢走近,弯下腰,将弓箭捡起。但他刚触碰到弓箭,鼻腔便被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充满。他赶忙捂住鼻子,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弓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木质的弓柄上裂痕交错,有些地方还用粗劣的铁丝勉强缠绕固定,似乎随时会散架。弓弦则满是磨损的痕迹,暗黄的颜色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发出一箭。

就在这时,几只大苍蝇从弓身的缝隙中爬出,嗡嗡地飞走。看着这些苍蝇,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戏弄了一样。

“这、这就真的是一把破弓啊!”阿满忍不住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