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星辰为证

高三的教室比往年更加闷热,九月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将课桌晒得发烫。我擦掉额头的汗水,继续在笔记本上抄写数学公式。距离高考还有278天,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了一下。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乔昔,准时在每天下午三点十分发来消息,这是她学校的课间时间。

“物理月考成绩出来了!92分!全班第五!”文字后面跟着一串欢呼的表情符号,“爸爸说照这个趋势,下学期我就能回去啦!”

我咬着嘴唇忍住笑意,迅速回复:“我就知道你能行!不过别骄傲,继续努力。”

“遵命,邱老师~”她回了一个滑稽的敬礼表情,“对了,你决定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这个问题让我的笔尖顿了一下。过去几个月,我和乔昔一直在讨论未来的大学选择。她想考滨海大学的音乐治疗专业,而我则倾向于北方文理学院的文学系。两所学校相距三百多公里,虽然不是最理想的距离,但已经比现在的一千多公里近多了。

“还在考虑,”我如实回答,“妈妈希望我报本地的师大。”

“那你呢?你想去哪?”乔昔的问题直指核心。

我想了想说:“北方文理学院有个很好的创意写作项目,而且...”我犹豫了一下,“离滨海大学只有三小时车程。”

手机那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发来的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查过了,周末有直达火车。”

这个回答让我胸口一暖。我们都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无论选择哪所学校,都要确保能够经常见面。

下课铃响起,我收拾书包准备去钢琴课。自从乔昔去年暑假离开后,我坚持每周上两次钢琴课,现在已经能流畅地弹奏《梦中的婚礼》了。这是我想给乔昔的惊喜之一——等她回来时,我要为她伴奏《You Are My Sunshine》,就像当初她为我做的那样。

钢琴教室在艺术楼的顶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我的老师,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已经坐在琴凳上等我了。

“今天继续练习《月光》第三乐章,”她说,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打节拍,“注意左手和弦的力度。”

我点点头,将手机调成静音,全身心投入练习。琴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阳光照在我的手指上,形成跳动的光斑。弹到一半时,我突然想起乔昔说过的话——她喜欢听我弹琴,因为音符里有“星空的味道”。

下课后,我打开手机,发现乔昔又发了几条消息:

“合唱团要参加省级比赛了!如果我拿到前三,对转学肯定有帮助!”

“对了,你耳后的星星还在吗?我的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想你。”

最后一条只有两个字,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摸了摸左耳后的小星星,纹身确实已经褪色不少,只剩下淡淡的轮廓。但每当触碰它,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乔昔帮我纹它时的场景,记得她呼吸拂过我颈间的温度。

回家的路上,我绕道去了那家芋圆奶茶店。老板娘见到我就笑了:“老样子?你朋友还没回来啊?”

“快了,”我接过奶茶,“下学期应该就能回来了。”

秋日的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慢慢走在人行道上,吸着冰凉的奶茶。路过学校时,我习惯性地看向那棵歪脖子树,突然发现树干上系着一条紫色丝带——是乔昔的颜色。

走近一看,丝带下面还挂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一张纸条:“给偶尔来怀旧的农夫~猜猜我什么时候系的?”字迹龙飞凤舞,典型的乔昔风格。

我笑着解开丝带,纸条背面写着日期:半年前,寒假她偷偷回来那次。这个发现像一份意外的礼物,让我一整天都心情愉悦。

晚上做作业时,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乔昔的视频通话请求。接通后,她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背景是宿舍的床铺,墙上贴满了乐谱和便签。

“重大消息”“她压低声音,眼睛亮得惊人,“合唱比赛提前了!如果拿到名次,下个月我就能回去办转学手续!”

“真的?”我放下笔,凑近屏幕,“你确定这次妈妈不会反悔?”

“白纸黑字签了协议的,”乔昔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上面是一份电子文档的截图,“我爸找律师朋友拟的,条件是我必须保持成绩在年级前十五。”

我仔细阅读截图内容,确实写得很清楚。这意味着,如果一切顺利,乔昔能在高三上学期就转回来,我们一起备战高考。

“那比赛是什么时候?”

“三周后,”乔昔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而且...我要独唱一段。”

这倒是新鲜事。以前她总是抱怨自己的舞台恐惧症,即使在合唱团里也尽量站在后排。现在居然要独唱?

“你不紧张了?”

乔昔做了个鬼脸:“紧张得要死!但指挥说我有'独特的音色',非要我唱开头部分。”她模仿指挥严肃的表情,然后突然笑起来,“而且我想到一个办法——把观众都当成南瓜!”

“南方的南瓜还是北方的南瓜?”我打趣道。

“当然是我们的秘密南瓜!”她大笑,然后压低声音,“对了,我有个计划...”

乔昔神秘兮兮地讲述了她的大胆想法:如果比赛成功,她打算在转学手续办完后,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直接到学校给我一个惊喜。

“你要翘课?”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就一天而已!”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势,“拜托别劝我理智,我就想任性这一次!”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我无奈地笑了:“好吧,不过要提前告诉我航班号,我去接你。”

“不行!那就不是惊喜了!”乔昔坚决摇头,“我要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回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问我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个简单的问句会开启一段如此珍贵的友谊。

“那至少答应我,”我妥协道,“别在课堂上制造太大动静。李老师最近心脏不好。”

乔昔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知道啦,邱妈妈!”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最近的功课和生活琐事,直到她的室友催促她熄灯。挂断前,乔昔突然凑近镜头,轻声说:“等我回来,我有话要当面告诉你。”

这句话在我心里激起一圈涟漪。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要当面?但乔昔已经飞快地说了晚安,屏幕随即变黑,留下我对着电脑发呆。

接下来的三周,我们各自忙碌着。我全力准备期中考试,乔昔则每天加练合唱。我们的联系变得简短而零碎,但谁也没有忘记每天下午三点十分的“打卡”——有时只是一句简单的“加油”,有时是一个搞笑的表情包,但从未间断。

比赛前一天晚上,乔昔发来一段语音。她的声音有些发抖:“邱桐,我好紧张...万一唱砸了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我打断她,“记得我们的秘密基地吗?想象你站在墙头上,只有我听着你唱。”

“可是...”

“没有可是,”我坚定地说,“你是乔昔,平淡如昔的昔,记得吗?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很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声轻笑:“谢谢你,农夫。明天这个时候,一切就有结果了。”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断查看手机。按照赛程,乔昔的合唱团应该在下午两点左右上场。三点十分到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消息来。四点、五点...我的手机依然沉默。

直到晚上九点,手机终于响起。不是消息,而是视频通话请求。我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屏幕那端出现乔昔通红的脸——她哭过,但眼睛亮得惊人。

“我们赢了!”她尖叫着,声音嘶哑,“第二名!评委说我的独唱部分'情感充沛'!爸爸已经在联系学校办手续了!”

我长舒一口气,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还有更棒的,”乔昔擦擦眼泪,“妈妈同意我下周就回去!不用等到学期结束了!”

“下周?”我惊呼,“这么快?”

“航班号是HU7602,下周五上午十点到达,”她一口气说完,然后狡黠地眨眨眼,“但你不许来接我!我要按计划行事!”

我无奈地摇头,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不到七天,乔昔就要回来了,而且是长期回来,不再只是短暂的假期重逢。

挂断电话后,我翻出日历,在周五那天画了一个大大的星星。然后从书桌抽屉深处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我这几个月来准备的惊喜:北方文理学院和滨海大学的招生简章,我用荧光笔标出了两校之间的交通路线;一张我弹钢琴的照片,证明我已经能胜任伴奏;还有一封长信,写满了我想对她说却一直没勇气说出口的话。

我把信封放在书包最里层的口袋,决定等乔昔回来那天亲手交给她。

这一周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天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我反复检查信封里的内容,想象乔昔读到信时的表情。周五早晨,我比平时早一小时起床,精心挑选了一件淡蓝色衬衫——乔昔最喜欢的颜色。

妈妈疑惑地看着我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今天有特殊活动?”

“算是吧,”我含糊地回答,“乔昔可能...要回来了。”

“今天?”妈妈惊讶地挑眉,“你怎么不早说!我晚上多做几个菜!”

“别告诉她我知道了,”我急忙说,“她想给我个惊喜。”

妈妈了然地笑了:“年轻真好啊。”

学校一切如常,但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课堂上。我不停地看表,计算着乔昔的航班是否准时,她是否已经出了机场,是否正在来学校的路上...

下午第二节课是数学,李老师正在黑板上推导一个复杂的公式。突然,教室门被轻轻敲响,教务处王老师探头进来:“李老师,打扰一下,有个转学生需要办手续...”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钢笔。是乔昔吗?她真的按计划来了?

但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生,瘦高个,戴着黑框眼镜。全班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大家似乎都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我松开了握笔的手,掌心已经汗湿。也许乔昔的航班延误了?或者她改变主意先回家休息了?

下课铃响起,我失落地收拾书包。也许不该抱太大期望,毕竟从机场到学校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还要先办各种手续...

“邱桐!”班长陈明在教室门口喊我,“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一下上次比赛的证书!”

我拖着脚步走向教师办公室,脑子里还在想乔昔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跳到我面前:

“惊喜!!!”

乔昔!她剪了更短的头发,几乎像个男孩子,皮肤晒得更黑了,但笑容依然灿烂如初。她穿着那件淡蓝色连衣裙——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脖子上系着那条红围巾——我妈妈送她的那条。

“你...怎么...”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航班提前了!”乔昔得意地宣布,“我一下飞机就直奔学校,连家都没回!”她转了个圈,“怎么样?惊喜吗?”

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笑看着我们,李老师甚至擦了擦眼角。我这才注意到乔昔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欢迎回来,乔昔,”李老师慈爱地说,“正好赶上期中考试。”

乔昔做了个鬼脸:“一回来就提考试,太残忍了吧!”

走出办公室,乔昔立刻挽住我的胳膊,像过去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飞机上的趣事,她如何说服空姐让她提前下机,出租车司机如何迷路...我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她手臂的温度和熟悉的柑橘香气。

“对了,”走到教学楼拐角处,乔昔突然停下,神秘地压低声音,“我说过有话要当面告诉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心跳突然加速。

乔昔深吸一口气,直视我的眼睛:“我喜欢你,邱桐。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更多的喜欢。”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勇气和一丝不安。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然后,像是某种本能,我从书包里掏出那个信封:“我...我也准备了东西给你...”

乔昔好奇地拆开信封,当她看到里面的内容时,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

我点点头,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下一秒,我被拉进一个紧紧的拥抱。乔昔的心跳透过校服传来,又快又重,和我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所以...”她的声音闷在我肩膀上,“这是'我也喜欢你'的意思?”

“嗯,”我轻声回答,“很久了。”

乔昔松开我,脸上绽放出我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她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轻轻碰了碰我耳后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的小星星:“那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

放学后,我们去了秘密基地。夕阳西下,整个校园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乔昔站在墙头上,像第一次带我上来时那样张开双臂:

“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惊起一群归巢的鸟儿。我站在她身边,看着远处城市的轮廓渐渐亮起灯火。乔昔的手悄悄握住我的,温暖而坚定。

“大学也要一起,”她说,不再是疑问句,“无论去哪。”

“一起,”我点头承诺,“无论去哪。”

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乔昔指着它:“那是我们,”然后又指向不远处刚刚亮起的另一颗,“那也是我们。无论相隔多远,都在同一片星空下。”

我握紧她的手,不再害怕未来的距离和挑战。因为我知道,有些联系一旦建立,就再也不会断开——就像两颗相邻的星星,看似独立,实则被无形的引力紧紧相连,共同在浩瀚宇宙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