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十人故事(四)

“道奇。”

“怎么了?”

“你觉得无名旅馆的凶手会是那两个进入房间的人吗?”

“不清楚,这些事情应该留给警方去做。”

_

「冬天的风吹在脸上,把脸刮得生疼。我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听着焦黄的茅草和芨芨草在脚下快活地吟唱,心底也不自觉地生发出无限愉悦,就连那静默着的土地,似乎也在忘情地一唱一和呢。这是祖辈休养生息的地方,更是生养我的厚土,这里的一切都与我血脉相连啊,哪怕最细微的声响,也能牵动我内心深处绵延不绝的眷恋。

田畴静静地斜躺着,除了少许的几块摇荡着盈盈绿意的油菜田,大多都荒芜了,裸露着冬阳一样的惨白。我的目光四处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总觉得这个季节,还缺少点应该有的熟悉风景。心底突然有种被蚂蚁撕咬的痛感:麦子!是的,麦子哪儿去了?这个季节,不是应该有大片绿油油的麦苗,在一梯梯的田野上从上到下地随风而舞吗?这个季节,朴素的麦田不是应该在故乡最显眼的地方迎候远道而来的游子吗?

可是,没有!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地方,再没有麦子的身影。

那时,麦子是家乡最普通的植物,家家户户都种植,麦粒不仅是各家最主要的食物原料,麦秆也是上好的柴禾。毫不夸张地说,对麦子的那种情谊是与生俱来的,土得掉渣却难以割舍,不需要任何修饰和渲染。」

_

“道奇,你知道一个叫白允的人吗?”

“不知道,怎么了?”

“巧合的是,他也住过无名旅馆,并且,死者就住在他隔壁。”

_

「小阳春到了,田地里已经被有些泛黄的麦苗覆盖了,虽然看上去蔫蔫的,有些黄,也很纤细,但你别以为它们会枯萎死去,它们坚强着呢。这个时候,你站在田野上,凝神屏气,仿佛就能听见麦子潜滋暗长的蓬勃之音。父亲常说,双手不粘泥的人是不懂麦子的,那时不明白父亲话中之意,现在明白了,可父亲已经不在了。对麦子的怀念,实际上也是对父亲深深切切的思怀感念。

最是感怀春节后的日子,麦子已经长高了,从高处看下去,倾泻而下,墨绿得惊心动魄,特别是有风的时候,左摇右晃,前俯后仰,煞是壮观。这个时候,随麦子一起伴生的藤蔓植物野豌豆结出了饱满的豆荚,那可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最好的玩物了,我们摘下草绿色豆荚,清除掉里面的豆粒,然后折断成两段,放在嘴里吹,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每到那时候,田野上,大树下,山林里,院落中,到处响着野豌豆荚呜哩哇啦的欢快之音。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莫过于我们在采摘野豌豆的时候,由于不太懂事,什么都不顾不管,往往会踩踏一大片麦苗,自然会惹来心疼的大人们一顿训斥,那时少不更事的我们免不了心生憎恶,现在想想,那训斥,那憎恶,也是那么美好与难忘。

三月的春风,吹熟了麦子,放眼望去,随风而动的金色麦浪,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芒,层层叠叠,气势恢宏。父亲也早已修好了搭斗和斗架(搭斗和斗架,都是渝东南地区农村常见的收获工具),镰刀磨得铮亮,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墙上,闲置了一冬的围席也翻了出来。那个时候,父亲满心的激动溢于言表,抽着味道很重的旱烟,一遍一遍地往麦田跑,我知道,每看一遍亲手种的麦子,父亲心里就会更踏实,也许在他心目中,那不仅仅只是麦子罢……

冷冷的风吹进了我的脖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涌动着的,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慌乱。麦子哪儿去了?今日麦子消逝,会不会有他日油菜或其他的消逝?我不停地问。风儿兀自吹着,听不见丝毫应答。斜阳搁在了暮霭渐起的山脊,静默的村庄上空只有几缕稀疏的炊烟欲说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