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哲死了。
也不算是死了,他还能睁眼,还能说话,还能听见声音。
只是他浑身皮肤已经变得清白透骨,爬满了紫色的纹路,没有脉搏,没有心跳,头发变成白色,眼珠也变成了灰白色,若他一动不动,确实是尸体的样子。
他彻底不用睡觉了,睁着眼睛都不用闭上,根本感觉不到酸涩,也感觉不到疲惫。
“你居然死这么快?真是高估你的求生欲了。”对面悬崖上站着一人,对白羽哲说道。
白羽哲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见了。
“假装听不见装死是吧?”见白羽哲不回应自己,对面的男人恼羞成怒。话出口他才感觉有一丝不妥,白羽哲不是装死,他是真死了。
见白羽哲始终不搭理自己,这人开始急了,径直往山下走去,片刻后他来到白羽哲所在的崖壁上方,用绳索捆在自己腰间与崖壁上方的大树根部,试图往白羽哲这边吊下来。
“......滚。”白羽哲看不下去了。
韩终阳听见他熟悉的声音,楞了片刻,忍住眼角溢出的泪水,蹲在白羽哲上方的悬崖顶端,嘲讽道:“我滚?你好意思让我滚?”
白羽哲他真的不想跟韩终阳吵架。但他还能跑来看自己,甚至还想下来确认自己是不是死透了,一时之间有点无语。
虽然他被迫仰着头与韩终阳对视,但他这副模样到底有没有在听,韩终阳也是无法判断,只能自顾自对着白羽哲劈头盖脸就是骂。
真好,熟人都来把自己看了个遍。
“韩终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白羽哲突然开口。
“干嘛?”白羽哲突然打断他,韩终阳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习惯性地问道。
“借仙尊佩剑斩断这铁索,想必这沼泽,能融化我的封魂印,让我葬身这里。”白羽哲淡淡说道。
韩终阳听他说想彻底死去,竟然有些害怕,他一时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对!定是怕他不能在世上继续忏悔,定是如此。
“你休想!我父亲的佩剑,你也配?你就应该一直在这里挂着!一直在这里痛苦忏悔!“韩终阳说罢,慌忙逃离。他不知为何自己会满脸泪水,为何心中隐隐作痛。往日白羽哲与自己嬉闹的画面在眼前一帧帧闪过,为什么,往日为了救能自己不惜被雷劈的挚友,会变成如今这般田地。
曾经多少次,他躲在白羽哲身后被他保护着,又有多少次,白羽哲为了他一句话愿意去做任何事。
连自己下山这条道上,都充斥了与白羽哲的回忆。
匆匆逃离鹰来山,韩终阳趴在伊河边清洗自己的脸,从流泪到呜咽,最后嚎啕痛哭起来。
这真的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期盼的吗,为何心脏更加沉重了,韩终阳是一个人偷偷来的,未带随从,此时也没有人扶他起来。他哭的累了,倒在河边,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而此时上前查看的二人却在他面前相汇。
“韩姑娘。”
“花二公子。”
二人拱手问候。
并未询问彼此是来此地干什么的,毕竟这里押着的人对二人干了同样的事。
韩鲤柔扛起韩终阳,简单道别后便离开了。
她走出几步回头看向花妄,却见他并没有前去鹰来山见白羽哲,而是直接离去。
几日后,花妄又来鹰来山了。
白羽哲努力扭转僵硬的脖子,试图望向对岸,但他的身体越来越不灵活了,微弱的活动都显得像丧尸一样,花妄看得皱了皱眉。
“见谅啊。”白羽哲道。
花妄未有任何言语,只是不停在悬崖上来回踱步。
半天过去,他坐在岸边对白羽哲问道:“你被许洛逼迫了?你答应了他什么?”
白羽哲想了想,道:“答应他与焰尾结契,踏平长明窟,找出他父亲的尸首说是我杀的。然后重伤云蕖君,扫清他登上仙尊之位的一切阻碍。”
花妄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你为何......”
白羽哲空洞的眼神望向花妄,道:“......若我不去,发现他父亲尸首的就是花袭。不光如此,许泽和他母亲也得不到解药......”
“他放心你与焰尾结契?不怕你让焰尾直接把他也杀了?也不怕你直接揭穿他的阴谋?”
白羽哲待他情绪平缓下来才继续道:“花家失守是我的责任,他们带走了花吟姑娘,所以我便一路追去。”
“然后呢”花妄问道。
白羽哲一想到那日夜里的画面就烦躁,身上的紫色纹路愈发密集,沉声道:“花吟姑娘被许洛下了同生蛊,我不能动他,也不敢揭穿他。”
“同生蛊是什么?”花妄对巫邪之术了解缺缺。
白羽哲解释道:“若许洛受伤,花吟姑娘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所以我不能动他分毫。你也切勿将此时告诉他人,恨许洛又动不了许洛的人太多了,但是花家目前很难保护得了花吟姑娘。最重要的是,花吟姑娘若是知道此事,怕是......”
白羽哲未将话讲完,但是花妄知道,若是花吟知道这件事,直接自我了结的可能性太大了。
花妄颤抖道:“那你也不该......也不该让焰尾在长明窟滥杀......”
白羽哲苦笑。“我本想着焰尾还能带我离开这是非之地,结果它只是发狂罢了,仿佛失去心智,我根本无法让它停手。”
“对不起,白二公子对不起......”白羽哲所背负的,这些莫须有的憎恨和惩罚,他难以想象。
“花妄,帮帮我吧。我不想再这副鬼样子吊在这里了......”白羽哲自嘲地笑了笑,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恳求的姿势。
花妄取下背后的包裹,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黑色的剑。
无明——花袭的佩剑。
“白二公子,我此行本就是来助你解脱。但来时只是念及旧情,现在是完成你的意志。”花妄举着无明站在对面,满目悲痛道。
“多谢,但请劳烦,今日之事,勿要告诉他人,特别是花袭和花吟姑娘......他们恨我就好,即使知道真相,我也不能再活过来了。”白羽哲身上的纹路渐渐淡下去,显得更加苍白脆弱。
花妄撇嘴,泪在面上肆意滑落。重重点点头,拔剑对着白羽哲。
白羽哲闭上眼静静等待。
剑光闪过面前,伴随铁链断裂的声音,白羽哲飞速向沼泽跌落而去。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