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外面有个小村庄叫陈家庄,位于大山出口处,人们习惯称为“洞口陈家”。洞口陈家在大山脚下,是山里人出入的口子。一条进山的要道,从庄前经过,相距鲤鱼冲有十多里山路。洞口陈家虽然在大山之外,却也还是属于山里,只是比起大山里来,这里的山头矮小了许多,溪口湖叉也多了,路上也能见到几个人了。
庄子原来是一个建筑群,上下五重,每一重都是四水归池,住着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
据说这村庄是两晋时期的一个陈姓官僚建造的。
陈家家大业大,人走千山无陌地,马行万里皆熟粮。
后来家道破落,死的死,走的走,分支飘散,剩下的就是一些萎靡不振的后裔。再后来改朝换代,几经变化几经迁徙,外人掺杂进来,陈家庄不再是家族村庄了。
村子里杂居着赵钱孙李,五花八门,姓陈的也就几个老户,人口也不多。
这里山多田少,交通不便,与外界接触虽然比大山里稍好些,但也很闭塞,外面的人也很少到这个地方来。
女孩子初长成人就嫁到外面去了,外面的女孩子却不愿嫁到这个穷山僻壤来。
男人呢,一些不甘心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就到外面跑江湖去了,少数不愿到外面奔波的就窝居这里,生活虽然自在,却很清苦,更苦恼的是找不着对象,除了两家的男孩子因为表亲成家外,其余男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都逃离了村庄,守着这个穷窝窝的男人只能过着甘于寂寞的单身生活。
时过境迁,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少,已经不到三十口人了。居住在这里的人除了耕种少量的田地外,就是靠进山田猎,打点野味来补充生活。
一个叫陈凳子的男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还讨不到女人,一根光棍打秋风。艰难的生活将他的胆子练大了,常常一个人进山打猎,不怕豺狼虎豹。他虽有这嗜好,但也不是次次有收获。这里流传的一句俗语是:“十次打猎九次空,一次打来十个工。”说明打猎不容易,但一旦打着了野兽,那收获就是满满的。陈凳子不同于他人,他打猎,很少打大野物,主要是山鸡、斑鸠、野兔、狐狸之类,收获机率比别人大得多。
凳子练就了一些本领,点射的功夫甚是了得,用百步穿杨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每每进山,或多或少,他总有些收获。不过,他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就是不打麂子。
有一天,他睡了个懒觉,起得床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在家闲着没事的他,手心儿有些痒了,就想进山去弄点新鲜野味来。
因为起得迟,待准备动身时已过晌午。他干脆吃了早中饭,带了些打猎必用装备,就心急火燎般往山里跑。他想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但又不想空手而归。
蛇有蛇路,鳖有鳖路,凳子很有经验。去年冬天大雪封山时,他踏雪而去,一会儿就在雪地里活擒了两只山鸡。前年秋天他在野猪出没的山道上布下陷阱,逮着了一只两百多斤重的野猪,一个人背不动,回到庄上叫上三个劳力才帮着抬回家。他将野猪肉分给了家家户户,庄上的人都吃得高高兴兴,更高兴的是替地方上除了一大祸害——原来这野猪是破坏庄稼的罪魁祸首,全村子的人都恨透了它。
凳子进得山来寻觅了许久,却不见任何野物。心中有些纳闷:今天怎么啦?天上不见飞禽,地上不见走兽,野鸡路没鸡毛,野猪路无猪粪,那些野东西都藏哪儿去了?
凳子捕捉不到任何野物踪迹,人也累了,就随意站在一棵大枫树下休息,踌躇了一阵,忽然眼前好像有什么一晃而过,他顺着灌木向前望去,看到了一只麂子快速钻进了丛林,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站在离一条麂子路不远的地方。
凳子自言自语道:今天有点怪,想要的没看到,不想要的却见着了,是不是上天要我破戒?是不是今天有什么灾难来临?找不到别的猎物,他就想起猎人的破规矩来:一旦没打到猎物,树桩也要带一个回家。凳子一时忘了自我戒律,对这只麂子好起奇来。
他猫下身,顺着麂子的隐迹寻去,一面跟踪一面想:暂且不惊动麂子,跟着寻寻看,或许能发现其他猎物也未可知。
凳子跟着麂子踪迹奔走,小心翼翼地向前追寻。他知道,麂子听觉很灵聪,稍有动静就特别警觉。凳子轻轻地跟踪了一段路程,没发现麂子影子,却意外地看到了一树诱人的柿子,顺手摘一个吃了,觉得很甜,于是又摘了几个放进口袋。心想,万一这麂子也没弄到,也算没白来一趟。
凳子的兴趣当然不在柿子而在猎物。于是,又继续沿着麂路向前追,追了一段路,果然发现了麂子踪影,心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今天恐怕这只麂子是唯一的猎物了!正当他动了杀念时,一只飞蛾忽然扑到他眼前,拍打着翅膀,将灰尘带进了他的眼睛,他本能地用手擦拭了一下,再去看麂子时,又不见了踪影。他只得又仔细判别着,轻手轻脚地向前寻找。
追寻了一段路,又发现了麂子,凳子忽然意识到麂子似乎知道后面有人追它,好像有意在引诱人似的向后面张望。凳子一阵惊悸,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无名怒火,随即借助一棵小树作掩护,端起了鸟铳,准备开火。可当他刚刚将铳管对着麂子时,一只蝉儿从小树上弹出,翅膀发出“扑哧”一声响,不仅声音突然,更主要的是将树上的尘埃喷散着飞进了凳子眼里。凳子不得不松开了拉鸟铳扳机的手又来揉眼睛。
“真是见了鬼了,今天怎么这么凑巧啊?”凳子顿然清醒,记起了自己的规戒:是不是我真的不能动打麂子的念头啊!
这一瞬间,凳子想放弃追赶,可又觉得今天的遭遇有些奇怪,又想弄个水落石出,于是又闪出另一个念头:我倒要看看究竟会出现什么状况。
麂子也好像在跟凳子玩游戏似的,在凳子眼前晃一下又消失一会儿,待凳子寻不着时又现了形。一会儿现一会儿没,弄得凳子心里痒痒的,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麂子的专道往山里越伸越远,凳子的追赶也越逼越紧。一会儿,凳子忽然看到麂子离开了麂路,往一条人行道上奔去。
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麂子今天怎么啦?咋不按麂路出牌了呢?”说着也跟着离开灌木小径,往大路上追去。正当他又想要动杀念时,忽然看到麂子闪进了一栋茅草屋的一角。
凳子来不及细想,觉得今天这事实在蹊跷:“这麂子怎么跟人似的,难道是这家人喂养的家麂不成?”
凳子对任何好奇的事情总想弄个明白,就立即跟踪到了屋子前。眼前一幕让凳子十分惊疑: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卧在茅草屋前阶基上,奄奄一息。孩子旁边有几颗带着牙印的柿子。
“这是怎么回事,屋子的主人咋不管自己的孩子呢?”
凳子再也没精力关注麂子了,他对着屋里大喊:“屋里有人吗?”喊了几声,没人应答。他又走到屋侧看了看,仍然没见人影,便对着山林大声呼唤,只听到山谷里发出几重回音。
凳子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凳子满腹狐疑地回到孩子跟前,探了探孩子鼻息,见气息尚匀,猜测可能是饿昏迷了,就将孩子轻轻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