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左使 蓍草问卦

蜡烛烧了大半,融化的蜡油在烛台上层层叠叠堆起一指来厚。

故事讲到尾声,钱通放下酒坛,右手支起下巴,醉醺醺地对孔佑说到:

“我现在已经四十三岁了,再也不是十八岁那个连师父也保护不了的废物。

所以在你开口之前,先想好你到底要问什么?”

酒意上头,钱通摇晃脑袋,尽力将眼睛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半眯着看向孔佑。

醉酒的钱通,身上的市侩气一扫而空,双目开溘之间,浑身尽是峥嵘气势。

孔佑抬头和钱通对视,眼神不曾有片刻闪躲:

“正好,我要问的问题,便是和你所说的神山教有关。我想知道神山教左使的身份。”

“神山教”三字一出,钱通蓦然睁大双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将座下的条凳都带飞出一丈多远。

他翻手将三枚漆黑铜钱捏在手中,一双通红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孔佑。

隐隐有气势从钱通手中的铜钱上散发。

福佑客栈的正门前的台阶上,后院牲口棚的食槽里,二楼客房的窗户外侧......

一一亮起,整个福佑客栈勾连天地,化作五行八卦阵,将孔佑和苗玄弈两人困缚其间。

大阵引而不发,钱通手捏铜钱,一言不发地看向孔佑和苗玄弈二人。

当年参算道人被大势所迫,只能以身入局,最后落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如今的钱通,却再不会受人逼迫,他已经强大到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

五行八卦阵将骤然升起的压力全都压在孔佑身上,试图将孔佑折服。

孔佑双脚踩实地面,梗着脖子硬抗五行八卦阵,丝毫不露怯象。

咔嚓声接连响起,就连孔佑脚下的地板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就在苗玄弈要和小金融合之际,钱通撤去五行八卦阵,福佑客栈恢复原样,孔佑身上压力全消。

钱通看着孔佑,忽然开始闭着嘴巴无声痛哭。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是这样?”

钱通最不能理解孔佑这种人,就像不能理解当年师父的选择。

师父穷尽心血,推演洛河图书上的秘法,最终耗尽寿元算出神山教主下一次出手的时间地点。

剑阁当时已经疲于应对,最终只有阁主徐凉年,带着自己徒弟,共计十八人前去围攻神山教主。

也正是那一战,神山教教主的实力才终于显露人前。

十八位剑修围攻神山教教主,并且还有剑阁阁主徐凉年。

即便如此,剑阁也是付出全员皆亡的代价才堪堪将神山教主重伤。

这十八位剑修,徐凉年是剑阁中的中梁砥柱,其余全是西蜀剑阁最强的一批未来之光。

整个剑阁因此震怒,倾尽全力搜寻身负重伤的神山教教主,

神山教教主重伤后也销声匿迹,西蜀这才终于开始恢复平静。

二十五年过去,看来剑阁并未找到神山教主,反而神山教的爪牙已经伸到西蜀之外的地方。

钱通伏在桌面上,此时的他,就像是又回到了十八岁,自己在闹市中抱头痛哭的时候。

钱通眼睛细长,脸庞瘦削,下巴上还留着山羊胡,一看就是一副精明的样子。

如今却是趴在桌子上呜咽,这让孔佑一时都不知要如何是好。

直到钱通哭得有些累了,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孔佑说到:

“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人。

你这种人最是麻烦不过,你心里那团火,不止能烧掉这破烂的世道,也会伤到自己身边的人。

旁人都是被大势倾轧,而你不同,你天生就是搅动风云的人。

我敬佩你,就像我也敬佩剑阁的那十八位剑修。

但也是你们这些人,让我失去了师父。

只此一次,看在此事和神山教有关,我就最后再帮你们一次。

此次之后,还望你们二位,不要再踏足我们福佑客栈。

否则定让你们知道这费尽我半生心血的大阵,不是只放着玩的。”

钱通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带着满身酒气往福佑客栈的后院走去,凄凄长夜,形影相吊。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今天福佑客栈的柜台里竟然换了人,冯二喜换了身崭新的青色长衫,满面春光地站在柜台后面。

握着算盘的手出了汗,他又舍不得抿在新衣服上,便趁着客栈还没开门,赶快跑去将自己发黄的汗巾拿了过来。

老伙计拿在手里,冯二喜的心这才彻底安定下来。

而钱通孔佑和苗玄弈三人,此时则是站在巩业县的武尉府门前。

武尉大清早刚配着咸鸭蛋喝了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骤然之下见到三个天恩贵人。

差点将早饭从肚子里吓出来,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您三位大驾光临,武尉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钱通将手一扬,武尉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将阁楼的钥匙给我,然后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记住在我出来之前,不准有人踏入阁楼一步。”

武尉被钱通盯得心里发毛,从腰间取出一把黄铜钥匙,两只手举到钱通面前。

“您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把守这里,保证不会有人打扰您。”

等到钱通拿过钥匙,带着孔佑两人走到楼梯上时,武尉这才捏了一把汗,急忙往大堂走去。

阁楼神秘,就算是武尉自己都没有看过一眼,如今再加上那两位杀神,该不会是这巩业县又要生乱了吧?

武尉无奈地摇头,挥手叫过两个老练靠谱的游侠,安排他们在此处把守。

“记住了吗?记住了就给我重复一遍。”

“无论是谁,都不能从这里经过,就算是武尉您亲自来也一样。”

武尉伸手拍着两人的肩膀,眼神中透出赞赏之意。

阁楼许久都未有人启用,就连楼梯踩上去都“吱吱扭扭”的,像是随时都会罢工,然后散落一地的样子。

门上的铜锁也有些生锈,钱通将钥匙插进去,左右摆弄好一会儿,才开了锁。

门一推开,并没有孔佑预料中尘土飞扬的场景。

就连空气都十分清新,丝毫没有封闭太久产生的那股腐朽味。

屋子里,七口大缸以北斗之形排列。每口缸中都长着七根深绿色的草。

草茎直立,有十寸来高,不似寻常草叶的圆柱形草茎,它的草茎是有棱有角的三棱柱形状。

草叶狭长,上面生长着细密的白色绒毛。

阁楼右侧的墙壁上,有一根被白布塞住的竹筒。

魏昂拔掉白布,就有一股细细的清水从竹筒中流出,落进下方的木桶中。

他转身招呼孔佑过来:

“先来净手,然后焚香宁神,默念心中所想之事,再将那七七四十九根蓍草拔掉,送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