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桂儿离开是在一个凌晨,天还没亮,莫桂儿就起了。
现在还是初春,半夜微凉,她怕孩子冻着,给他们牵了被子。
两个孩子睡得很熟,安详的睡颜像是年画中的福娃,可爱的恨不得让人揣进怀里。
门外,白洛阳夫妇已经等候多时,他们手上拿着两个包袱,来为莫桂儿饯行。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莫桂儿知道她该走了。
出了房门,白洛阳和沙华并肩而立,将包袱递给她。
白洛阳首先说道“阿姐,此去路途遥远,我为你准备的通关文书,以及一些金银细软,路上必少不得。”
继白洛阳以后,沙华开口“阿姐,这是我准备的。”
“里面有一些面饼和菜干,还有两身换洗的衣物,鞋垫,以及一张软毯。”
“你远行千里,先得顾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别的。”
莫桂儿伸手接过他们准备的包裹,感激道“多谢。”
沙华心里酸涩,没有言语,白洛阳则是望了望天,说道“阿姐,天亮了。”
莫桂儿看见乍亮的天边,眼睛酸涩的很。
城外,他们俩人能送行的最远距离。
沙华停了下来,招了招手。
有下人牵着一匹马从暗处出来。
沙华双眼含泪“阿姐,一路走好。”
莫桂儿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张扬肆意“走了。”
“驾!”
缰绳一抽,马儿立即跑了起来,一骑绝尘。
白洛阳和沙华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相互搀扶。
“姓白的,你说阿姐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白洛阳紧闭双眼,满脸不忍“我,不知道。”
莫桂儿此去是赴死之路,他们能做的除了祈祷就是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
莫桂儿离开蜀国大道后,就走上了泥泞小路,一连几天都没有遇到城寨。
她看包裹里的食物消耗的差不多了,想着明天要早点起来赶路。
沙华的包裹里有一张十分明细的地图,莫桂儿靠着地图知道离自己不远有一座县城。
手指在她的位置和县城之间比划,计划明天多久上路合适。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烧火声,莫桂儿依靠在马的肚腹上休息。
沙华送的马极好,不仅仅跑的快,更有耐力,还极通人性,给她省去了不少时间。
二日,莫桂儿天刚微晓时就熄了火堆,骑上马儿,朝县城奔走。
索性现在不是夏天,中午太阳并不灼热,所以莫桂儿在下午时分就到了县城。
只是她看着县城的匾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马儿也在县城前止步不前。
此处叫抚仙城,匾额由青石雕刻而成,宏伟硕大,莫桂儿站在它面前仿佛一个小人儿,毫不起眼。
而且最奇怪的是,现在正是下午,这里居然一个行人都没有,真是稀奇。
马儿不愿进去,莫桂儿就把他栓在城外,自己独身入内。
一路上,青石黑瓦,屋舍俨然,应是富裕之像,可路上没有一个人。
莫桂儿尝试去敲客栈的门,没有得到回应,换一家,依旧是。
她心里有万千疑惑,若是被废弃的县城,路上怎会没有一片落叶?屋舍还如此整齐?
可,为何会如此?
莫桂儿在其中走了很久,直到太阳即将落山,天边被太阳染成血红,火烧云蔓延到整个县城,从县城最高的城楼上落下了漫天黄纸。
莫桂儿站在大道中央,看着血红的天,犹如雨点的黄纸,不知身处何处,是人间,还是地府?
不知是不是眼花,莫桂儿总觉得黄纸中出现了一抹红色,仿佛一片云彩落了下来,便伸手去接。
拿到之时,她才发现是个红包。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而周围也渐渐有了脚步声,而后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暗下来的天空,一个女人从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面色森冷,犹如冰刻而成,直到看到莫敖安手中的红包才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十分诡异,可话语却又和蔼可亲。
“姑娘是外地人吧,多久近的城?”
莫桂儿也不怕她,直言不讳“是,途径本地,想买些路菜,可是下午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没有人。”
女人听到她的话,笑意更大,如同鬼魅“是这样的,今日是抚仙日,大家都不出门,在家祈求平安顺遂,所以姑娘来的时候才没有看到旁人。”
说着,她又上下打量了莫桂儿几眼,眼中流露满意的神情。
“姑娘下午来的,怕是饿了吧,我是这里的县主,叫大家叫我熏夫人,为给姑娘赔罪,请姑娘到府邸用饭。”
莫桂儿看着笑容满面的熏夫人,又瞧着周围的百姓。
他们像是怕莫桂儿跑了似的,以莫桂儿为圆心围成一个圈,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
有面露不忍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心有余悸的,各色各异,不尽相同。
又看了看面前的熏夫人,她已经为莫桂儿让出一条道路,今日不走过去,怕是很难离开这里。
于是,莫桂儿展露笑颜“好啊,我也正好饿了,如此,就多谢夫人款待,请。”
眼看莫桂儿礼仪周全,熏夫人眼下的狂喜都快掩盖不住了。
“请。”
莫桂儿跟着熏夫人走在铺满黄纸的路上,周围人手上举着火把,风一吹,火光摇曳,忽明忽暗的火光照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脚下的黄纸足够厚,踩在上面十分柔软,像是踩在云上,一时间,莫桂儿觉得有些飘飘然,眼眸开始迷离。
而走在前方的熏夫人笑意满满。
熏夫人带着莫桂儿,莫桂儿后方跟着举着火把的百姓,在远处看,犹如繁星引路。
来到熏夫人的府邸,莫桂儿被安排在了饭桌上,桌面上摆着八荤六素,俩冷盘,共十八道菜,旁边还用蜀国特有白瓷装着的酒液。
熏夫人给莫桂儿倒了杯酒,笑的温柔,犹如一个怜爱晚辈的长者
“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成婚没有?”
莫桂儿接过酒杯,小酌一口,口腔中顿时酸麻微辣,犹如嚼了一颗胡椒。
“我叫莫桂儿,今年十八,成婚嘛……”
莫桂儿研磨着酒杯,特意拉长了音调,看着熏夫人求知若渴的表情,她玩味道。
“没有。”
听到掷地有声的没有二字,熏夫人眼睛都放光了,又恐自己吓着莫桂儿,连忙收敛。
“那桂儿这是要去哪儿?你这孤家寡人又是一个女子,万一路上遇到强盗劫匪,才狼虎豹,可如何是好?”
莫桂儿也假装害怕,用袖子沾了沾莫须有的眼泪,回答道“家中突遭变故,父母皆去,独留我一人,早年听闻远方有一户,是我家表亲,所以前去投奔。”
“桂儿莫哭。”
熏夫人赶紧制止住了莫桂儿,拿着袖子就往她脸上擦,一边擦一边安慰。
“这世道乱,你父母既已离去,在天上定然看不得你伤心,来。”
说着,她又为莫桂儿添上了酒“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醉仙酿,一醉解千愁,喝吧。”
她眼露精光,看着眼神迷离双眼微红的莫桂儿,恨不得要将她即刻下肚。
酒过三巡,莫桂儿再也撑不起身子,熏夫人看着醉酒的莫桂儿,也不再掩饰。
“来人,把少夫人带下去,换洗梳妆,今夜与少主成亲。”
门外进来的两个身着黑衣的精壮男人,将莫桂儿驾了下去。
等人全部离开,熏夫人就像失了力一般,瘫倒在座位上,眼中有些许不忍,更多的是疯狂。
“儿啊,你莫怕,娘这就送你娘子下来陪你,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子时三刻,火红的布料装裹住了县主府邸,大堂中央,一个样貌上成,温文尔雅的男人穿着新郎的装裹坐在椅子上。
只是,原本应该是人生得意时的他却双眸紧闭,脸上被人狠狠盖了三层粉,恐一颦一笑就会掉屑。
熏夫人正站在男人身旁,为他小心翼翼的正理衣冠,而正下方,新娘装扮的莫桂儿刚好被人驾了上来。
二人无力潦倒在椅子上,听着证婚人念着夫妻恩爱的誓词,再由百姓见证,今夜,他们二人正式成为夫妻。
而后,红事变白事,门外吹拉弹唱的丧队已经抬着一副双人棺材进来,将二人的头发扯下,又换上白衣,装入棺椁。
此时,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从中脱颖而出,来到熏夫人面前,说道“无量天尊。”
“夫人,今夜以后,贵子可以安息了。”
熏夫人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当真?”
“当真。”
道士点头。
“于今夜卯时前将二人埋入地底,二人将会在地府相遇,终成眷属。”
“多谢大师。”
熏夫人对道士全心信任,半点都不怀疑。
红装变素裹,莫桂儿被封进了棺椁内,而后被一众人抬了出去。
只是,今夜注定不宁。
半路上,有无故阴风吹起,吹的人心惶恐,风声伴随呼啸,送行的灯笼火光被吹的摇曳不定,周遭好像出现了人声。
是女人的哭泣。
众人正是害怕,就见面前似有人靠近,他们跳着整齐划一的舞步,领头人行在半空,犹如勾魂的黑白无常,嘴里叫着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都是普通百姓,那里见过这种阵仗,都以为是见鬼了,连忙丢盔弃甲,跑的跑,逃的逃,连那个道士也不意外。
熏夫人但是有骨气的,没跑,但是被吓晕了。
等所有人散了以后,原本在棺材中双眼紧闭的莫桂儿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