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扬州这边,林如海和刘祢到后的翌日拂晓,扬州及其周边民众惊觉盐价骤涨。众人询及店中伙计,伙计皆依掌柜之咐言:、
“君不见官府告示乎?盐税既涨,盐岂有不涨之理?此时不买,日后更贵。”
部分百姓闻之,边骂朝廷不让人活路,边购盐。亦有部分百姓欲观望。次日,盐价复涨,此时观望之民亦惧,皆倾囊而出,抢购食盐。林如海于府衙办公,下属来报:
“林大人,盐商复涨价,百姓皆抢购,有部分无力购盐之民,至盐运衙门闹事,盐运使王大人言,现今盐务由大人您负责。百姓皆来御史衙矣。”
林如海曰:
“你去告知百姓,两日之后将有平价盐。”
“诺。”
在这纷纷扰扰的环境中,盐务改革的大幕终于在第一天拉开。在划定的盐市门口,人头攒动,不仅有商人,还有众多百姓。他们都想亲眼见证林如海这次改革的成败。午时一到,盐市门口,林如海率领着巡盐兵丁出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高声说道:
“今日承蒙陛下圣命,为了让百姓都能吃得起盐,扬州盐务将作为改革的试点,今日扬州盐市正式开业!东边盐市供有盐引的商人购买,西边则是没有盐引的商人买盐之处。此外,扬州城中还有十个官盐商铺同时开业,百姓可前往商铺购买平价盐,盐价仅售 50文一斤,每户限购一斤。所有商人每天限购千斤。现在,我宣布盐市正式开业!”
说完,他便闪开身子,让众人进入盐市。
百姓们一听到盐价仅为 50文一斤,如闻天音,飞速回家拿钱,然后向商铺狂奔而去,生怕错过抢购便宜盐的机会。那些之前以高价买盐的人们,此刻懊悔不已。在大汉,一般的官盐售价最低也在 200文一斤,而且其中还常常夹杂着石头等各种杂质。好一些的青盐更是卖到五六百文一斤不止。即使是私盐,价格也高达 100至 128文一斤,更不用说现在涨价之后了。百姓和商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唯恐抢购不及,一旁维护秩序的小吏和士兵们则声嘶力竭地吼着:
“不要挤,盐足够!”
盐市远处酒楼三楼,盐商凝视盐市,闻林如海所宣盐价,皆面如死灰。有人失声喊道:
“岂有此理,他怎敢卖此低价,朝廷岂不要亏本。”此时,远处赵则立道:
“嚷什么!他卖得愈便宜愈好。盐之成本,众人皆知。如此之低,他又能撑多久?待他售罄,盐市仍归我们。”
众人闻罢:
“赵会长所言甚是。”
遂纷纷拍起赵则立马屁,赞其眼光长远。赵则立又道:
“诸君所安排购盐之事,可都妥当?”
众人道:
“皆已安排妥当。请会长放心。此次必能将林如海一举击溃,看日后还有谁敢与我们争斗。”
“正是,这林如海顽固不化,此次事败,朝廷定然不会轻饶。”
“既如此,诸位散去吧,速派人抢购食盐,无论盐市还是商铺,一律抢购。”
“诺。”
夜晚,御史衙门主簿前来禀报:
“林大人,今日盐市售出食盐五万斤,市场售出三万斤。我们库存尚有十二万斤。明日人必更多,恐十二万斤尚不足,后天我们便无盐可售了。”
林如海道:
“莫急,明早将有一批盐运到,我已遣人去接应了,你只需盯紧市场即可。”
主簿道:
“好的,大人。”
且不言盐商尚作黄粱美梦,妄想待林如海官盐售罄后反击。林如海这边却是依计而行,每日安排十万斤盐浩浩荡荡送入扬州官盐仓库。然而,实际上这些运输的盐中仅有五万斤是真盐,其余五万斤则由沙子替代。起初数日,盐商尚能沉得住气,然五日之后,盐商再也按捺不住。每日十万斤食盐源源不断运来,加之他们事先打听到的仓库原有二十万斤食盐,如今已达七十万斤。观林如海之态,以及探子所探消息,林如海全然不似无盐之状。盐商这几日亦曾派人查探盐之来源,然这些探子皆杳无音讯。盐商再也坐不住,再度齐聚盐政衙门。
赵则立焦急说道:
“王大人,此事如何应对?林如海之盐源源不绝。虽我等安排人大量收购其林如海之盐,但扬州本地百姓及其他商人亦多有购得精盐者。而今我商会自行晒制之盐根本难以销售,价低则亏,价高则无人问津。长此以往,我等皆将完蛋。”
王大人亦沉默不语,其这几日亦曾拜访林如海。林如海只与他打太极,若逼问太紧,林如海便抬出皇帝,且皇帝派来监督盐政改革之小太监尚居于御史府。他亦不好耍官威。
王光道说道:
“尔等可曾打听到官盐来路?”
“回禀大人,并未打听到,只知自南边而来,但具体位置不得而知。见他们一船一船运盐而来。我等之人到了长江边便没了消息,前后已有十几拨人,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光道思量后说道:
“这边存盐仓库之信息,可曾打听清楚?”
据我所知,林如海前两日每日放出十万斤盐,如今每日仅放出五万斤,其余皆存于仓库,想必是待外地商贩前来,再大量售出。仓库现今尚有二十五万斤左右盐。”王光道眼神狠厉:
“既如此,我们便双管齐下。诸位将府中死士召集起来,同时调动盐帮众人,我亦会安排人手带领。我们分兵两路,一路于长江与运河交汇处埋伏,此处船只必会减速,待其减速,派人上船杀敌,不留活口,再将船上之盐转移,最后将船凿沉。另一路直接打劫林如海的存盐仓库,若来得及,便让盐帮的人运盐出去,若来不及,就一把火将其烧尽。今晚部署人员,明晚统一行动。我倒要看看,后天没了盐,林如海如何改革。”众盐商皆愣住了。
赵则立说道:
“王大人,劫掠官盐可是死罪啊。”
王光道阴狠地说:
“贩卖私盐亦是死罪。当然,若诸位不在意盐政改革后的清算,我自是无所谓。反正清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我依旧可当我的盐政转运使。只是诸位,我就不敢保证了。”
赵则立看着王光道凶狠的眼神,咬咬牙说道:
“王大人说笑了,此事我们应下了,这就去安排,后续还望王大人多多提携。此事若能顺利解决,我们愿多拿出一成利分给大人。”
王光道闻此,脸上露出笑容:
“赵会长言重了,日后之事日后再说,诸位回去准备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众人相互拱手后,各自离去。
扬州城中小盐商苏家,苏家家主苏岑疾风般赶回府邸,他慌慌张张地对门房吩咐道:
“今日紧闭府门,概不见客!”
言罢,他便急匆匆地迈入府邸,径直来到后院的一个独门小院。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后,苏岑轻叩三下门,稍作停顿,又连击三下。门缓缓开启,苏岑对着开门之人低声说道:
“小人求见刘大人。”
原来,影卫长刘茨在潜入扬州后,经过一番缜密筛选,苏家进入了他的视野。苏家经商循规蹈矩,只是迫于时势,不得不随波逐流。更为重要的是,这一代的苏家家主虽然妻妾成群,但直到四十岁才喜得贵子,如今孩子不过三岁,视若珍宝。影卫刘茨洞悉这一切后,派人潜入苏家后院,以此要挟苏家。苏家深知不配合的后果,只得唯命是从。
而林如海妻儿的惨死,确系盐商与盐政衙门所为。他们通过收买或威胁林府下人,对林家人下了慢性毒药。林如海身强体健,尚能苦苦支撑,而贾敏本可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却因儿子的夭折遭受巨大打击,最终香消玉殒。林黛玉若仍留在林府,恐怕也难以幸免。
起初,苏岑对林如海的胜算并不抱有期望,然而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今日的议事,让他意识到盐商一方大势已去。
苏掌柜一回府便匆忙去找影卫刘茨,将他们商议之事如实道来:
“刘大人,小人所知已全盘托出,对朝廷忠心耿耿。此前种种皆是迫不得已,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小人恐早已性命不保。还望大人在伯爷面前替小人美言几句。”
影卫刘茨道:
“苏掌柜放心,只要你真心相助,事成之后,王爷定会奏明朝廷,为苏家请功。你依计行事,莫要露出破绽。”
苏岑应道:
“遵命。”言罢,便退下安排相关事宜。
一个时辰后,刘祢与林如海皆收到影卫刘茨传信。刘祢随即安排一名亲卫快马加鞭南下,通知刘庇,并命其率一千人马北上扬州,剿灭运河伏击之人。林如海收到传信后,独自坐在书房,双眼通红,喃喃自语:
“敏儿,你应该已经见到我们的儿子了吧。你们在天有灵,看着吧,就在明晚,我定为你和儿子报仇雪恨。凡是害我一家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夜,御史林如海在书房独酌,酩酊大醉。外界传闻,此次盐政改革必将成功,林大人即将高升,故而如此高兴。”
次日,林如海如往常一般处理事务,在巡视盐场时,高兴地告诉众人,朝廷盐场产量大增,日后每日可发售十万斤盐。
”众人欣喜若狂,齐呼:“陛下万岁。”
一日转瞬即逝,路上行人纷纷归家。子时,原本在扬州城巡逻的士兵突然消失无踪。紧接着,大批黑衣人从暗处涌出,直奔存盐仓库。仓库四周有士兵巡逻,此时,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巡逻士兵瞬间警觉,握紧手中武器,一小旗高声喊道:
“前方何人?”
何人在此?此处乃朝廷盐仓,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语毕,只闻一声弓响,小旗暗叫不好,正欲闪避,一支箭矢已穿喉而过。
众士兵大惊,急呼:
“有贼人袭……”
只见黑暗中冲出不少黑衣之人,小旗已死,余众难以组织有效抵抗,转瞬间便伤亡殆尽。黑衣人冲进盐仓后,远处驶出不少马车,黑衣人不断将袋子装车,井然有序。
正当此伙人忙碌之际。一守卫不经意抬头望天,忽见头顶有一片流星划过,他揉眼定睛,惊恐在其眼中放大:
“火箭,敌袭!”然为时已晚,火箭坠落,运输和看守的黑衣人大批中箭。尚存生者,急忙弃盐弃车,退守仓库。
只见仓库周边的房屋和路上,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朝廷士兵。仓库正前方,林如海骑马于士兵护卫之中,大声喊道:
“屋内之人听着,尔等已被本官包围,放下武器,可饶尔等一命,否则,皆以叛乱之罪论处。”
仓库内领头者曰:
“林如海手中之兵应不多,吾等冲出去。”
言罢,带人冲出门外,刚出仓库,便被一阵箭雨射回。一黑衣人禀报:
“大人,冲不出去,林如海不知从何处调来的兵,甚是精锐。”
这时又闻外面喊道:
“林大人有令,尔等若降,只诛首恶。若拒降,格杀勿论,且尔等家人亦受牵连。”
领头者喊道:
“林如海,莫逼我等,若不放我等走,便一把火将这些盐烧了,看你如何与朝廷交代。”
外间悄然无声,半晌过后,林如海的声音传来:
“朝廷盐政衙门巡演兵丁何时成了匪寇?扬州府定卫参将陈大人怎会沦为匪首?”
见自己已然暴露,陈将不再遮掩,一把扯下蒙面黑布:
“若非林大人相逼,我岂会至此?”
“我如何逼你?你与这些盐商狼狈为奸,贪污国家盐税,贩卖私盐,难道也是我逼你的?”
“自古以来,莫以为只有你林大人爱民如子,我等贩卖私盐,也是为了让百姓能吃上廉价之盐。若无我等私盐,不知多少百姓无盐可食。”
林如海气极反笑:
“若无尔等硕鼠,朝廷盐政早令万民得盐。正因你们的存在,才致官盐流失,不足以供天下万民食用。你所言再动听,也掩盖不了你们为一己之私坑害朝廷、坑害百姓的恶行。陈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供出你背后之人,本官尚可在朝廷为你家人求情。否则,朝廷法度绝容不下你。”
陈将大喊道:“你难道不顾这仓库中的盐吗?你要知道,我们今晚不仅偷袭盐仓,还派人偷袭你运盐的船只。没有盐,看你如何改革盐政。”
林如海哈哈大笑:
“陈将,你让人看看我仓库中存的是什么。”
陈将心急如焚,对身后人说:
“快去看看,仓库中装的是何物。”
没过多久,一名黑衣人冲出来:
“大人,仓库中并非盐,皆是沙子。”
陈将红着眼问道:
“都查清楚了?”
“都查过了,我们割开数百个袋子,全是沙子。”
林如海喊道:“陈将,查清楚了,盐我早已转移。”
“不可能,我们昨日计划好今日行动,你哪有时间转移?”
林如海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怎会知晓我运来的皆为盐?你们所看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罢了。”
陈将闻听此言,突然发出一阵狂笑:
“这一局,算你林如海赢了。然而,你莫要得意忘形,你擅动盐政,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陈某先走一步,我在黄泉之下等着你!”
言罢,他将刀一横,猛地刎向自己的脖颈,鲜血四溅,自刎而亡。陈将一死,余下的黑衣人群魔乱舞,如无头苍蝇般或胡乱冲杀,或束手就擒。仓库这边的混乱局面,迅速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