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土黄色的光晕缓缓收敛,尽数没入顾言体内。
筑基初期的境界已然彻底稳固,四肢百骸间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厚重力量,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建立了某种更为深沉的联系。
地煞石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槃渊道基中代表“土”的那一部分根基,变得坚不可摧。
然而,这种稳固并未带来全然的安宁。
道基深处,另外两股力量的渴求,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发出更加焦躁的嘶吼。
一股是对于磅礴精纯气血的贪婪,源自颜铭星的血道传承与道基本身的融合,渴望着杀戮与吞噬带来的滋养。
另一股,则是对锋锐极致之金铁的向往,丹田气海中,那与残玉伴生的戮妖阎罗剑胚,沉寂中传递出对高阶矿材的迫切需求,以修复自身,满足道基对“剑”之真意的渴望。
这饥饿感如影随形,催促着他,必须尽快找到“食粮”。
顾言并未立刻起身,而是沉下心神,开始仔细清点那位“百符斋老掌柜”的遗物。
灵石有百余块中品,数千下品,算是一笔小财。
各种炼符材料堆积了不少,品质参差不齐,大多是绘制低阶符箓所用。
几件防御、攻击性的下品法器,粗陋不堪,顾言随手扔在一旁。
功法玉简倒是有一枚,名为《浊元功》,是最为普通的大路货色,连苍清道院的基础功法都不如。
他耐着性子,仔細翻检每一个角落。
灵渊探微术悄然运转,扫过密室的每一寸墙壁、地面。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下,他发现了一个被禁制覆盖的暗格。
禁制并不复杂,却相当隐晦,若非灵渊探微术洞察入微,极易错过。
顾言指尖萦绕淡淡青芒,结合颜铭星传承中的阵道知识,小心翼翼地触碰、解析、瓦解。
数息之后,禁制无声破开,露出暗格内里。
没有想象中的珍宝,只有一本用不知名兽皮制成的黑色封皮册子,静静躺在那里。
册子表面布满了更加繁琐细密的隐晦禁制,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魂防护之力。
顾言拿起册子,触手冰凉坚韧。
他再次动用灵渊探微术,同时调动识海中来自颜铭星的阵法感悟,如同拆解精密的机关,一层层剥离着册子上的防护。
这个过程远比打开暗格要耗时费力,足足一炷香后,随着最后一层禁制化为无形的光点消散,册子才终于显露出本来面目。
册子翻开,并非预期的功法秘术,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用诡异符号与扭曲文字书写的记录。
这不是修炼笔记,而是一本——账簿!
顾言凭借惊人的解析力与从老掌柜残魂中剥离的零碎信息,艰难地解读着。
一行行记录,冰冷地揭示着隐藏在望月城下的暗流:‘庚辰年,戊子月,药材一批,来自黑木林深处,交接人:血手。’
‘丁卯年,癸酉月,矿石三斤,疑似伴生玄阴铁,委托方:无面。’
‘辛未年,丙寅月,处理一碍事者,目标:清风观外门执事,报酬:中品灵石五十。’……
其中,一个代号反复出现,如附骨之疽——‘影鼠’。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大额交易和敏感委托旁,赫然是老掌柜的上线,一个盘踞在阴影中的庞大组织代号!
其触角之深,之广,远超顾言想象,竟能影响到周边数个区域!
顾言心头微凛。
这百符斋的老掌柜,根本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生意人。
他更像是一只潜伏在望月城最底层的蜘蛛,利用符箓铺子作为掩护,编织着一张连接黑市、收集情报、并偶尔处理些脏活的隐秘网络。
而他自己,很可能只是这张网络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节点。
翻到账簿的末页,顾言发现那里夹着一枚薄如蝉翼的黑色金属片。
金属片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表面铭刻着一道极其复杂、肉眼难辨的微缩阵法。
他尝试着将一丝神念探入其中。
嗡!
金属片微微一颤,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但频率特殊的神魂波动,如同某种独特的信标。
这东西,恐怕是“影鼠”组织内部用于联络或验证身份的特殊工具。
顾言捏着这枚金属片,陷入沉思。
接手百符斋,原本只是想找个临时的落脚点和身份掩护。
现在看来,这个身份背后牵扯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这或许是麻烦,但也可能……是机遇。
他需要资源,需要情报,需要一个能快速获取大量妖兽精血和高阶矿材的渠道。
或许,这个名为“影鼠”的组织,能满足他的需求?
当然,与这种藏在阴影里的组织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顾言收起账簿和金属片,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脚跟,并试探一下水深。
正思索间,店铺的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一个身姿曼妙,眉眼间带着几分成熟风韵的美妇人款款走了进来,正是隔壁“醉仙居”的老板娘,柳茹。
“王哥,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掩着门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柳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和熟稔的关心,目光在他身上轻轻一扫。
顾言迅速切换回“老掌柜”的状态,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疲惫却又带着几分迎合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沙哑:“哎呀,是柳妹子啊。没事没事,就是昨晚熬夜赶了几张符,早上起来筋骨有些僵,想着偷个懒歇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后慢悠悠地走出来,刻意做出活动筋骨的样子,眼神却在暗中观察对方。
柳茹走进店里几步,水盈盈的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定是又亏着自己了吧?跟你说过多少次,钱是赚不完的,身子骨要紧,别让妹妹我替你操心。”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的食盒。
“喏,给你带了碗我亲手炖的乌鸡汤,趁热喝了,好好补补。”她将食盒递过来,指尖似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背。
“哎哟,还是柳妹子心疼哥哥!”
顾言接过食盒,感觉手背微微一麻,顺势将她引到柜台旁的椅子上坐下,“多谢柳妹子挂念。最近这城里啊,风声紧,生意也不好做,只能多花点心思在手艺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同时回忆着老掌柜与这妇人可能的相处模式。
柳茹轻轻叹了口气,风情万种地摇摇头:“可不是嘛。前两天北边黑水街那边闹得天翻地覆的,听说还死了人。城里巡逻的卫士都多了不少。咱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就盼着太太平平的。”
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担忧,“还有啊,最近老有些贼眉鼠眼的生面孔在附近晃悠。王哥你一个人住,晚上可得把门窗锁严实了,阵法也仔细看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顾言心中一动,脸上却配合着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感激:“哦?竟有此事?多谢柳妹子提醒,哥哥我会小心的。那些生面孔是冲着什么来的?黑水街那边的乱子,柳妹子可听说了什么内情?”
他将话题引向黑水街,想多套些话。
柳茹摇摇头,撇了撇红润的嘴唇:“内情?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哪能知道那些大人物的勾当。就听街坊传,说是有不开眼的抢了不该抢的东西,惹恼了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具体是谁,抢了什么宝贝,谁说得清呢。反正啊,那黑水街本就不是善地,如今更是凶险。王哥你可千万别往那边凑热闹。”
她似乎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兴趣不大,或者知道的确实有限。
顾言见问不出更多,便适时地转移话题,笑着问了问酒楼的生意,又说了几句邻里间的闲话,期间不动声色地观察柳茹的反应和神态,确认她对“影鼠”组织或老掌柜的真实身份应是一无所知。
只是与“老王头”关系较为亲近……或许还带着点邻里间的暧昧情愫?
送走柳茹后,顾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重新恢复了冰冷漠然。
柳茹带来的信息虽然有限,但至少确认了黑水街的动荡以及城内暗流涌动的事实,也让他对“老掌柜”的日常有了更深的了解,进一步完善了他的伪装。
他回到密室,将柳茹送来的鸡汤收好,重新拿出那本账簿和黑色金属片。
“或许可以……”他喃喃自语。
这个身份,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个不错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