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这步棋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宋启贤带着如梦酒楼的一队车马行于皇门外大街上，长叹一声。
太子府在文人书生中威望颇高，广大老百姓对朱标父子也是赞赏有加。
如梦酒楼开业大酬宾，东家精心推出花样繁多的四色糕点，本以为能吸引众多客源，然而走街串巷虽不乏称赞者，百姓却更倾向于有太子府后台的天一楼。
天一楼的一层如往昔如梦楼那般，面向平民百姓，以实惠的价格和优质的服务吸引客源；二层三层的雅室，则凭借高雅的环境和精致的菜品，成为达官贵人设宴的首选之所。
如此一来，在平民客源方面，二者最多旗鼓相当；而在达官贵人的客源方面，天一楼又略胜一筹。
这些平民在糕点中寻到如梦酒楼的赏花令后，第一时间便有黄牛收购了。
起初宋启贤还认为是如梦酒楼宣传的噱头效果甚佳，经多方探查才知晓，东家藏在四色月饼中的赏花令大多落入了太子府之人的手中。
就这般回去禀报吗？
东家要烦心的事已然够多了，不如他也“山人妙计”一回！
刚刚经过皇门外大街时，龙棚内泛黄的皇榜仍在，宋启贤心生一计。
“你们几个，去各地的考生会馆，见房里亮着灯的，便将赏花令丢进去。”
几名如梦楼的伙计一个趔趄：
“宋大人，非是我等胆小，那可是未来朝中重臣的聚集之地，我等如何能进得了院子，又怎能将这轻若无物的赏花令木牌扔得进去。”
宋启贤一蹙眉，想起朱栩跟他吹嘘讲起的那些江湖人物，皆是如此传递消息，看来，江湖之事也未必尽然。
“无妨，到灵芝堂取我的复合弩机，我再赶制几只传信鸢出来，你们只需将这纸鸢射进他们房中，纸鸢盘旋来去，定会有人前去拾取。”
见伙计们一脸迷茫，宋启贤解释道：“这复合弩机乃是我精心研制之物，通过巧妙的机械构造，能增强弩箭的发射力量和精准度。而这传信鸢，外形似鸢，内部设有精巧的平衡装置和滑翔结构，可在空中稳定飞行一段距离。”
几人应承着，却仍是摇着头，面露难色：“我们哪里拉得开弓，射得准箭……”
爆！
音爆之声骤起。
几人在惊异的目光中，吓得呆若木鸡。
“好家伙，宋先生，您这东西要是装备上箭支，简直能上战场杀敌！”
“好好干你的吧，若是能帮上东家的忙，这东西便送你了。”
“送俺？俺可不敢要，还不得让官府抓起来！”
“随你吧。”
宋启贤手持一本书，背着个木匣子，无论到何处都不肯浪费时光。
“喂，你听说了吗，闵王爷这伙人在漳州造大船，载大炮，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嘘！仔细宋大人听到！别瞎说，干你的活吧……”
宋启贤哂笑两声，东家的名声大概比他四堂兄燕王朱棣好不到哪儿去。
看来这趟京城之行不会太平，朱允炆那乖戾性子，还不得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如梦酒楼这边，陆陆续续有些文人书生前前后后地进出，倒也将个赏花庭坐得满满当当，用雨瑶的话来说，能凑成一局，玩得起来了。
朱栩摇着折扇，和朱棣两人兵分两路，沿着曲水流觞，逐一交谈。
两人一碰面，难掩兴奋，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均是进士！”
“还都是等缺的进士！”
朱栩二人激动不已。
“如今的官吏并不好当，不但没什么油水可捞，还时刻面临被老朱砍头的危险。所以相对而言，不但清正廉明，还多半是些有志之士，不过这批人没什么门路便是了。”
朱棣悄声告知朱栩，朱栩暗暗点头。
“没门路的寒门子弟，你我不正可收为己用？”
朱栩正思考着，朱棣补上一句。
朱栩颔首，手腕一转，晃动折扇。忽又想起一事！那人或许能解今日之困。
“雨瑶！”
“先生吩咐。”
“雨瑶，晚宴准备几样拿手的素斋……不忙，先帮我备车，我亲自去请法华寺的道衍大师来。”
“道衍大师？李玉食的那个师傅？”
雨瑶一脸茫然。
“雨瑶快去准备，先生我自有妙计！”
“好吧。”
朱栩拉着不明所以的朱棣，一同上了他那辆特殊的四轮马车，马拉着确实省力不少。
虽说只是比寻常马车多了两个轮子，然而经过宋启贤改造，漳州工厂生产铁器的精密程度极高，机械传动间严丝合缝，格外顺畅。
“连四皇子都拉上了，有这么重要吗？”雨瑶的无声叹息……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法华寺。
正巧遇到道衍手持佛杖，李玉食身着俗家僧衣，在旁侍奉。
“朱栩施主，别来无恙！”
“道衍大师，这是哪里有法场吗？”
“早知两位王爷到此，老衲恭候多时了。”
朱栩二人大惊，难道这和尚能未卜先知？
“大师料事如神，李大人也请一并来品评如梦楼的素斋吧。”
李玉食将道衍搀扶上车，冲朱栩一抱拳：
“本官可挑剔得很。”
“不妨事！”
朱栩笑笑，雨瑶的素斋向来有“三月不知肉味”之称，她旗下的“素香斋”在漳州可是声名远扬。
只不过僧人的素斋是否也如此这般，他就不得而知了。
朱栩一行人刚一下车，便听到汤和老柱国愤怒的吼声。
“你……你也太嚣张了！仗着有皇上撑腰，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了？！”
朱栩一颗心蓦地一沉，朱棣一跃下车，道衍大师仍旧闭目捻珠，口诵佛经，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噼啪！
朱栩刚一踏进如梦酒楼的院门，一桌碗筷便摔得粉碎。
正是雨瑶亲手做的素面和一碟素什锦，花生豆滚落到朱栩脚边。
看到朱棣暴怒的面容，朱栩不用问也知道，四哥气愤到连桌子都掀了。
朱栩赶忙踏入，柳如梦和雨瑶等在一旁，见他出现，双双奔赴他身旁。
柳如梦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雨瑶更是已经泪眼汪汪……
道衍大师缓缓下车，捡起那枚掉落的花生米，收于手心。
朱栩注意到了众人怒火的核心，文质彬彬，鹤袍玉带，面色阴沉，正是那日在太子府偷偷瞧见的当朝宰辅胡维庸！
“你们这些穷书生，还不散去，是想革去功名吗？”
胡维庸全然不顾朱棣、汤和的暴怒，依旧冷冷地朝那些手足无措的进士威吓道。
朱栩款步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这些书生见此间的主人来了，纷纷抱拳行礼。
“见过白岚先生。”
朱栩半握折扇，一指坐席：
“众位无须担忧，且入座品宴，我来与胡大人理论一番，看看究竟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还是胡大人自作主张呢？”
胡维庸凝眉注视着朱栩：
“闵王爷，你莫要不识好歹！此事若是让陛下知晓，定然疑你心怀不轨，还是不要与太子府作对的好！”
朱栩轻笑：“哪里，这究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还是您胡惟庸胡大人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