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鉴湖明净施粉黛 青山来处有黑白

“夫人有心事,何不同我说一说?”

刘姣安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但管殷也学会了观察前者回来的时间——下雨恐怕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却也一定是刘姣安会拿来搪塞自己的借口。

“天阴了,我便想着早些回来。”刘姣安的借口果然不出管殷所料,“想着屋子还有一处漏雨,应该找个瓢在下面接着些。”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公不怎么作美,人事上的问题也一点没有少,这下是真得让管殷有些头疼了。

原本清透的天勾勒出山的轮廓,此时却因阴云变得朦胧,把一切属于自然的事物悄悄藏起来的同时,隔开了一道人与物之间的屏障来。

几朵迟到的山花和青松搅扰在一起,为这份自然施了粉黛。

“夫人,有些事原本就不应该你一个人来承担,你该和我说说的。”如果刘姣安在外面受了委屈,原身肯定是要管的。既然如此,管殷觉得自己也必须问上一问,“可是你父亲那边又做了什么,想要逼你回去?”

当刘姣安沉默的看向自己的时候,管殷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又是刘家人!

想要自驾女儿过得好也罢,想要刘姣安成为他利益交换的一部分也罢,作父亲的又是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给自家女儿找麻烦的?

明明一份雪中送炭才更有可能改变刘姣安对他的看法,可是刘父偏不这样做,一定要一点点的把自家女儿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再把祸都怨在殷云山人一个人身上,实在是会为自己推卸责任。

“我和三恒都不在,夫人你可有伤到?”东西卖不卖的出去都是次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管殷首先淡游的是刘姣安。

“我自然无事。”

还好,刘父还没有失心疯到连自家女儿一点也不顾的地步,这便好。

“无论是与你和离还是二嫁,他都需要我好好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人直接来伤害我的。”刘姣安很聪明,知道管殷在担心什么,干脆很直接的和后者言明利弊,“他不是傻子,知道怎样我才最有价值。”

对于一个人来说,明知道自己的亲人对自己是利用,内心里是怎样一种煎熬?管殷想不明白,却也佩服这样的刘姣安,刘姣安看似柔柔弱弱,实际上内心很强大。

于是管殷也越发的想要找到一个机会和刘姣安聊一聊,关于自己的身份,关于原身的身份。

管殷忽然想要张开双手抱一抱刘姣安,就像是母亲安慰孩子,也像是朋友之间对对方的同情。

可是踟蹰了半天,意识到自己也在利用面前这个姑娘的时候,管殷愈发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

“相公的好意姣安明白,只是不必担心我、”

当然,这一切的核心,刘姣安自己却好像没有管殷想象的那么在乎,一五一十的把集市上的情况和管殷说了一遍,终于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相公。”

“说什么练累不连累?”都生活在这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除了本身就算不上自由的三恒之外,两个主人家都有这自己逃避不了的过往。谁又欠了谁多少呢?

情绪平静下来,雨也好奇两个人坐下来是怎么样思考生计的。

家里只有一个三恒还能真正意义上做些体力活,像是早起磨豆腐、买豆浆这种事显然是一家人撑不起来的——总不能可着三恒一个人当驴一样用。

给大户人家打零工的事情更不用考虑,有着刘姣安的身份在,谁也不敢把用这小院子里的三个人。

于是管殷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长久维持生计的。

原身的那个剧本就要被自己写到大结局,下一个故事又不是好编出来的,靠着原身的手艺吃饭,饥一顿饱一顿尚且是好的。

“不如我们开荒种田?”任何一个的朝代都是以农为本的,管殷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说什么也不会出问题,“至少足够我们三个人吃的。”

“这附近基本都是山,担水施肥都不方便。”

“那我们依山势做个水渠?”

人力物力又是三个人不可能做得到的。管殷说完之后便后悔了,自己的几个想法都太不成熟没有结合已知的发展水平。

可刘姣安还是给足了情绪价值,只要管殷说一句,无论听起来像不像是一句废话,都能得到前者答复:“也不容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望去,一座绵延的山脉里有无尽的宝库,此时节的枇杷,浑身是宝的青松,数不清的飞鸟和野兽。

只是对于一个姑娘家,一个教坊出来的写曲儿的,加上一个算得上刘家家生仆人的三恒,没有一个人的身份在这个年代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青山还是青山,管殷还是管殷,三个人想要做任何生意都不是想当然。

“夫人,相公,我听人家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终归是会有办法的。”

“‘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是科举这一门走不通,还有千千万万条道路等着你们去走。”

“先生,可是如果不能考中,是要被人笑话的。”

程衡听说阮弼已经离开家跟着一位老先生学医,故事已经走上了原本的轨道。

“等到你做出自己满意的成绩,也就不在意别人怎样说了。”

大道理讲出口的时候,程衡下意识的往自身上想——说给学生听的,自己又做到了么?

程衡还是做到了的。哪怕电话那一头怎样的瞧不起他们这一群戏校的学生,程衡还是顶住压力,把自己想要展现的一切,展现给了一群一定会从中受益的人。

“如果将来我做不到自己现在想做的怎么办?先生,你现在成了你想成为的人了么?”

这个问题问到了程衡的心里。自己成了自己想成的人了么?

自己显然不想成为一个教书先生。

自己作为戏曲编导更多承担的是幕后的工作,站在舞台上的机会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还是,自己到底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先生?”

“先生,其实我就希望能懂些文章,和家人一起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可这是不是旁人口中的胸无大志?”

“我也想有,我想成为能够被以后的教书先生当做故事讲给学生们的人。”

“可是我……似乎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