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心中为这几桩烦心事搅得烦躁不已,暗自思忖,自己终究还是不够沉稳啊。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朱允炆见朱雄英闭目休憩,便轻轻拉了拉朱允熥的衣袖,两人默契地向着一旁走去。
朱尚炳瞅准朱雄英身边无人,赶忙像只敏捷的小鹿般凑到近前,轻声唤道:“太孙?英哥?”
朱雄英缓缓睁开双眸,见是朱尚炳,忙收敛心神,直起身子,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怎么了?炳弟?”
朱尚炳听闻这亲昵的称呼,心中悬着的一口气悄然落下,堆起一脸笑容:“打扰英哥休息了,英哥莫要怪罪。”
朱雄英抬眼打量着朱尚炳,心中暗自思忖,这小子定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于是开口道:“咱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如此见外!”
他微微一顿,佯装嗔怪,又道:“有何事,就痛痛快快说吧,瞧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
朱尚炳讪讪一笑,挠了挠头:“什么都瞒不过英哥,是这样……”
其实也难怪朱尚炳如此扭捏,他此番前来,是奉了秦王朱樉的嘱托,要设法探探皇祖父朱元璋的口风。
话说洪武十八年,朱樉在关内行事愈发张狂,连年逼迫军民收买金银,致使百姓生活陷入绝境,不少人甚至沦落到卖儿鬻女的悲惨境地。
面对前来王府苦苦求饶的百姓,朱樉不仅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大打出手,当场将一位老人活活打死,还捉拿了近百人。
此举彻底激怒了关内百姓,一些被逼迫得走投无路的百姓,商议着要前往应天府敲响登闻鼓,向皇帝朱元璋告御状。
朱樉在西安城可谓只手遮天,此事又怎能瞒得过他。虽说平日里他在封地作威作福惯了,但若是让朱元璋知晓这些恶行,他又怎能不心生畏惧?
于是,他赶忙派人在百姓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阻拦,试图拦截那些告密之人,以掩盖自己在封地的累累恶行。
朱尚炳临行前,其母妃,已故卫国公邓愈之女邓玲,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在朱元璋面前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这又是为何呢?
邓玲此人,在历史上也算有些“名气”,倒不是因为她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因其作恶多端,最终咎由自取,被朱元璋赐死。
洪武八年,邓玲成为秦王次妃,为朱樉诞下了长子朱尚炳、次子朱尚烈以及第三子朱尚煜。深受朱樉宠爱的她,愈发胆大妄为。
她蛊惑朱樉派人前往沿海收购珠翠,还将正妃王氏——元朝大将王保保的亲妹妹,幽禁于别所,每日只用破旧器具送去不洁食物,将王氏视同囚犯。
在朱樉的纵容下,邓玲的野心愈发膨胀,后来竟胆大包天地让人制作皇后的服饰和凤冠,还定制了刻有龙纹的龙床,这些行为均属僭越之举,最终,邓玲以嫉妒等罪名被朱元璋赐死。
而此次,邓玲之所以如此叮嘱朱尚炳,正是因为秦王朱樉在关内收买金银一事,本就是由她而起。她深知此事一旦传到朱元璋耳中,自己必定脱不了干系,因此忧心忡忡。
朱尚炳来的时候,本是雄心勃勃,一心想着在皇祖父朱元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然而,真到了应天府,面对威严的皇祖父,他却吓得胆战心惊。
仅仅与皇祖父对视一会儿,便被那无形的气势吓得浑身大汗淋漓,哪里还敢开口提及此事。
这不,在内室聊天时,他从朱允熥和朱允炆的对话中得知,大哥朱雄英在皇祖父面前与其他皇孙大不相同。
不仅与皇祖父感情深厚,而且听闻与魏国公、曹国公等朝中大臣情义也颇为深重。
朱尚炳咽了咽口水,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对着朱雄英恭维道:“英哥,咱们都是一家人,弟弟就直话直说了!”
朱雄英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但说无妨。”
朱尚炳赔着笑,说道:“弟弟一直远在西安城,未能在皇祖父身边尽孝,这么多年来,多亏英哥代替我们这些弟弟们为皇祖父分忧解难……”
若是放在以往,朱雄英早就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可如今,他倒是起了兴致,真想看看这些人究竟会如何装模作样地表演下去,听听他们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语,瞧瞧他们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朱雄英默不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虽说弟弟远在关内,但是英哥之前的光辉事迹可是名传天下!”朱尚炳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就说英哥多年前在宫内发现的古籍,派人寻来的番薯,让关内百姓大开眼界。
这几年,不论遭遇大旱还是小旱,百姓的生活都没受到什么影响,父王之前还在弟弟面前不住地夸赞,让弟弟多跟英哥学习呢!”
朱雄英听了这话,脑海中迅速回味一番,脸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哦?这番薯可是皇祖父当年下的旨意,可没咱什么功劳,尚炳弟弟,你怕是记错了吧?”
实际上,番薯确实是朱雄英凭借前世的知识寻来的,不过在宫内,知晓此事的仅有几位重要大臣。
这消息传出去倒也勉强能理解,可这古籍一事,除了皇祖父和父亲,当真没有其他人知晓啊!
朱尚炳却浑然未觉朱雄英的异样,只当他是在自谦,依旧大言不惭地恭维道:“英哥又谦虚了,弟弟可是从二舅那里听说的,他还能骗自己的亲外甥不成?英哥,这番薯可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朱雄英默默听着朱尚炳那一连串的夸赞,心中的疑惑与担忧却愈发浓重。
一直到朱尚炳将朱雄英夸得好似天上的星宿一般,自觉与朱雄英的关系亲近了几分,这才端起旁边的茶杯,猛灌了一大口,终于打算说出自己的来意。
“英哥,来的时候,弟弟听父王提起,说明年皇祖父要封父王为宗人令,父王担心自己资历不够,怕到时候有所疏漏,这些时日啊,一直忧心忡忡,连饭都吃不下!”
朱尚炳搓了搓双手,接着说道,“不知道皇祖父现在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在您面前提起过父王啊?”
朱雄英心中暗自冷笑,心想前面说了这么多废话,原来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以前自己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心眼,没想到这小子比自己还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