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C31.信徒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九点。

维多利亚从雷蒙德家客房的床上爬起来,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疼。

她现在只记得她昨天晚上把雷蒙德剩下的那些威士忌全喝完了,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就不知道了,不过从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来看,她极有可能醉醺醺的回到了客房,然后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现在。

实际上,维多利亚的酒量很好,别看她看上去个头不高,如果不穿外套甚至会显得有些“娇小”,但是她很能喝,整个公司恐怕只有酗酒时期的玛格丽特能喝的过她。不过玛格丽特的酒量是后天练出来的,而她是天生的。

能喝归能喝,维多利亚一般是不碰酒的,因为喝酒是一种“消遣活动”,而她很少真正意义上的消遣,就算消遣,喝酒也总是会排在最后一位,原因显而易见。

“该死的宿醉太要命了——呜!”

突然感觉到一阵反胃的维多利亚爬到床边,险些吐在了木地板上。

“啊,该死……”

维多利亚几乎就差用枪逼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滚下来了,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已经九点了,她百分之百要迟到了,但是没人给她打电话,说明今天没有发生什么必须由她出面解决的事情,而雷蒙德估计也已经去公司了,否则玛格丽特肯定会给她对她进行电话轰炸催她上班,她没有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雷蒙德提前知会了她不让她这么做。

——和老板处好关系的重要性啊。

维多利亚几乎是靠着墙蹭进了洗手间,刚走进门,她就在马桶前跪了下来,开始呕吐。

“——呕!”

异常折磨人的酸液从她的嘴里涌出,就连鼻腔里都是难闻的味道。

此时的她非常非常痛苦,如果此时此刻她手边能有一把手枪,她会立刻对着自己太阳穴扣动扳机。

——维姬!你个可怜的大傻蛋!你他妈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她一边呕吐,一边心想道。

——雷蒙德那个混蛋让你做他的酒友,你就屁颠屁颠的答应了?然后他跑了你还在喝?你这个大傻蛋!

“呕——咳咳咳咳!”

她几乎把能吐的都吐了出来,然后浑身乏力的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往厕所的瓷砖墙面上一靠,不动了。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刺鼻气息,这种突兀的味道让她本就疼的不行的脑袋痛上加痛,于是她逼着自己扶着墙壁爬起来,盖上马桶盖,按下马桶侧面的冲水按钮。

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站在了洗手池的面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憔悴的像个鬼。

脸色和嘴唇都是白的,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又打开镜子,取出镜子后面的牙杯。

牙杯上贴着一个防水贴纸,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显而易见的是,这就是她的专用牙杯。

由于她时不时地就要在雷蒙德这里借住,所以为了省事,她特地买了个牙杯和牙刷放在这儿,以备不时之需。

刷完牙洗完脸,维多利亚走进厨房,准备打开冰箱寻觅一些现成的东西吃——她知道雷蒙德总是会在冰箱里存几个三明治之类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反正放着也是放着,相信他不会介意自己偷吃几块儿。

然而刚打开冰箱,她就看到了雷蒙德放在里面的便签。

她之所以确定这是雷蒙德放的,是因为她认出了雷蒙德的字迹。

便签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吃块儿三明治,喝点果汁,对缓解宿醉有好处,它们都放在近在眼前的地方。

——别他妈乱翻我冰箱!

雷。

维多利亚望着便签嗤笑了一声,然后将便签扯下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取出装着几块儿三明治又包着保鲜膜的盘子和冰箱侧门上的果汁盒,坐在了餐厅的椅子上。

——是的,雷蒙德一直很照顾她。

这一点其实和玛格丽特一样。

但是为什么维多利亚并不是特别抵触雷蒙德的照顾呢?

理由很简单,她感受不到这种照顾的“居高临下”。

玛格丽特会主动帮她收拾跟猪窝一样的家,可这样总是给她带来一种她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的感觉,而雷蒙德的照顾通常很不起眼,甚至很招人厌,但是维多利亚认为这种关系是对等的,类似于,“雷帮了我,我也会去帮他”,甚至雷蒙德会用各种理由要挟她去帮助他,哪怕她并不乐意伸出援手。

——是啊,雷蒙德是个混蛋,但是他不会让我感到不适。

维多利亚心想。

——鉴于我不是那么好伺候,这真的挺难得的。

——竟然能见到比我还难伺候的人,也算是开了眼了。

或许这就是维多利亚会留在雷蒙德身边工作的理由之一。

呃。

又也许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真实的理由也许很简单。

——有谁不喜欢坏小子呢?

但是维多利亚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除了她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维多利亚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就比如雷蒙德到底是她什么人。

老板、朋友、损友、最佳拍档?

鬼他妈知道。

但维多利亚很享受现状,她也不想改变现状。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在雷蒙德家里洗个澡,然后换件新衣服。

介于这里没有她的衣服,偷一两件雷蒙德的衣服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他向来很大度。

维多利亚一边啃食着三明治一边喝果汁,脑袋里一如既往地都是浆糊。

XXX

今天的早些时候,文森特·科伦布斯开车来到公司时,发现雷蒙德已经到了。

不过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雷蒙德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肉眼可见还没成年的小女孩儿,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有点矮,有点瘦,有点可爱,又有点漂亮。

文森特的第一反应是“雷蒙德这是上哪儿拐了一个女孩儿回来?有没有触发安珀警戒?”

于是文森特理所当然的把雷蒙德拽进自己的办公室,开口就问:“雷,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雷蒙德正在用掏耳勺掏耳朵,似乎并不怎么把文森特的问题放在心上。

“那个孩子,”文森特皱着眉头,“是你从哪儿拐来的?哪怕是你,雷,哪怕是你,这件事情都有点刷新下限了,我知道你花心,知道你安分不下来,但是女童?这他妈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至少不能把自己下降到和那些重罪犯一个层级,所谓的人性是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的。”

雷蒙德耐着性子听完文森特的胡说八道后张口就来:“文斯,安琪拉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你的私生女。”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文森特顿了一下,花了数秒钟响应雷蒙德的这句话,“——你说什么?”

“文斯,你在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没有做好防护工作,于是生产出了沉重的果实,”雷蒙德神情严肃的说道,“现在听明白了吧,辛勤的农夫?”

“你说那孩子?”文森特指了指门外,然后又反手指了指自己,朝着瘫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雷蒙德扬起眉毛。

虽然他没把话说完,但是他的动作翻译过来就是“是我的种?”

雷蒙德抽出掏耳勺,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本来打算把她包装成圣诞礼物过节的时候亲手送到你家去呢,但是转念一想,我这个年纪、这个身材还当不了他妈的圣诞老人,所以……”

文森特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秒六变。

他被这个“深水炸弹”给震晕了,瘫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双手双脚都是凉的,背后爬满了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森特才用颤抖地语气问道:“——孩子的母亲是谁?你见过她了吗?”

雷蒙德耸了耸肩膀:“一个漂亮的女人,金发碧眼,比你年轻不少,但是背影看上去很像伊芙琳,我猜这就是你把持不住自己的原因。”

当然,这些屁话都是雷蒙德现编的,完全是胡说八道。

如果文森特没有做过错事,那他肯定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的乖弟弟给耍了,会立刻抓起手边的东西丢向雷蒙德,然后让后者立刻马上滚出他的办公室。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雷蒙德现编出来的东西文森特真的做过。

当然这也不是歪打正着。

满口谎言的雷蒙德之所以这么办,就是想看看达瑞斯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他和文森特是‘同道中人’”的说法到底属不属实。

在雷蒙德眼里——或者说在前身留下来的记忆里,文森特是个忠于家庭的老好人。

当然,他也会发怒,也会控制不住脾气,这是家族的遗传问题,并不是文森特的错,但是比起见谁都咬的雷蒙德,文森特就温和太多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社会上的正面人物都会找他谈判而不是找雷蒙德的原因。

雷蒙德很危险,因为他难以捉摸,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没人会愿意和这样一个随时都会原地爆炸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的不稳定因素谈判。

换句话说,大家敬重文森特,他们都害怕雷蒙德。

不过这正是红白脸的意义所在。

一个负责萝卜,一个负责大棒,事情总能很好的解决……

如果没有雷蒙德的存在,文森特的“相对温和”会被人视为软弱,人们对他的敬重就会大打折扣,同样,如果没有文森特的存在,雷蒙德传输的恐惧也许会起到反效果,迫使一些“朋友”甚至“同盟”举起反旗。

科伦布斯兄弟是一个整体,这样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

闲话休提。

雷蒙德一直相信文森特是个好人,他对家人十分忠诚,之前他也有向文森特提起过达瑞斯的说法,但是当时文森特并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今天,他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或许达瑞斯并没有说谎,不是他在做白日梦,他和文森特真是他妈的“同道中人”。

这样就能解释很多问题了……

为什么文森特希望选择一个瘾君子做生意伙伴……

“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伊芙琳。”文森特说道,“也不能告诉孩子们。那个女孩儿,是叫安琪拉对吗?把她还给她的母亲,我们给她一笔钱,然后——你他妈就不该带她来这儿!”

“Jesus christ…”雷蒙德摇了摇头,然后咧嘴笑了,“文斯……Fuck!哈哈哈!”

文森特当然从雷蒙德的反应里看出了端倪,他微微皱眉,上下打量这沙发上坐立难安的雷蒙德,猛然间闭上了眼睛,然后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然后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他紧咬牙关,猛地睁开眼皮,将手边的笔筒丢向了雷蒙德。

好在是雷蒙德早有准备,往边上一闪,笔筒从他身边蹭了过去,撞上沙发,然后又弹在了地上。

“你他妈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玩儿吗!?”雷蒙德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文森特,“啊?你他妈觉得很有趣?”

“我只是想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达瑞斯的话,”雷蒙德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耸了耸肩膀,“谁让你瞒着不跟我说,我很好奇啊,文斯,非常好奇,我从来没有朋友能和我做到‘同道中人’,更别提是瘾君子了,这很酷,文斯,我原本以为你既保守又无聊来着,我错了,向你道歉,今年公司的特别创新奖非你莫属。”

“滚出我的办公室。”

这句话也在雷蒙德的预料之中。

他摊了摊手:“我做错什么了?”

“给我滚出办公室!”

好的,接下来谈正事儿。

“安琪拉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儿,幸运的是她碰上了我,我打算给她第二次机会,我本打算把她送到福利机构,让她回到正常的生活去,但是……当我问她想怎么做时,她说她想跟着我工作。”

“她什么?”

“你听见了,文斯。”雷蒙德一边捡拾着散落在沙发上的圆珠笔,一边说道,“给我们工作,端茶倒水之类的,让她替玛格丽特打扫公司,做些杂活儿。”

“我们不招童工,雷,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工作,你不应该这么做。”

“你也不应该成为那个瘾君子的‘同道中人’。”

文森特偏起头:“你在威胁我吗?”

“天哪!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可是我的好大哥!”雷蒙德起身道,“我怎么可能会威胁自己的家人呢!”雷蒙德俯身捡起地上的笔筒,将收集起来的笔戳进里面,走到文森特的办公桌前,将笔筒往上一放,“但是你也是了解我的,我有时候会说话不过脑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在伊芙琳面前说漏嘴了……”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那个女孩儿?”文森特打断了雷蒙德的话,直白地问出自己的疑问。

雷蒙德收起脸上的笑容:“首先,她很可怜,也很能干,她帮过我的忙,其次……”

“怎么?”

“她很像夏洛特。”雷蒙德说道,“你知道我不信上帝,但是我相信总有一些事情是人力没办法影响的……昨天晚上萨拉打电话说夏洛特的情绪又一次失控了……我不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之类的屁话,但是——去他妈的!你知道我的意思!还想让我说的多明白!?”

文森特盯着雷蒙德的脸看了好久,叹了口气:“好吧,让玛格丽特照顾她,不过不要让她接触太多我们的事情。”

“这是自然。”雷蒙德点了点头。

“别他妈告诉任何人我和达瑞斯的事情。”

“我刚往嘴上装了一条崭新的拉链,文斯,相信我。”雷蒙德在离开办公室前如此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