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一分局发生骚动的同时,另一边,雷蒙德也带着维多利亚来到了贾马尔的家,由于雷蒙德提前通知了贾马尔自己会来,所以后者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还问雷蒙德为什么来的这么慢,万一警察在这个空档找上门来了该怎么办。
雷蒙德当然不惯着贾马尔这个臭毛病,开口答道:“那你自认倒霉就行了,贾马尔。”
“自认倒霉?”贾马尔当然不满意雷蒙德的这个回答,“事情可不是这么办的,雷蒙德,我们这些人为什么支持你们兄弟两个话事?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你得帮我摆平这个麻烦,雷蒙德,我可不想蹲监狱。”
雷蒙德没有搭茬,他径直走到了贾马尔家的客厅,然后往沙发上一坐,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贾马尔见雷蒙德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心里更是着急了:“——你他妈怎么坐这儿了?你不是在电话里说你要接我走的吗?”
一开始,贾马尔在听说芝加哥警察突袭了蒙特洛斯精神病院,抓捕了很多涉案人员后打算自己收拾东西跑路的,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警察深入调查此事,很快就能查到自己,但是就在这个关头,雷蒙德突然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叫他留在家里,自己马上就过来接他离开。
——科伦布斯兄弟是什么人?
他们俩可能是整个芝加哥地下世界人脉最广的人。
如果他们愿意负起责任帮助自己逃离警察追捕的话,那自己是不会有事儿的,百分之百。
所以贾马尔选择了留在家里,等雷蒙德现身。
可现如今雷蒙德却是这样一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态度,这自然让贾马尔大为恼火。
不过雷蒙德并没有因为贾马尔的催促就改变自己的态度,他还是那副“你急是你的事儿,我急就算我输”的态度:“当然,我是来接你离开芝加哥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了解,在解决完这些事情前,我们哪儿也不会去。”
“——你他妈在逗我吗!?警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我家门前!你让我等你来,我相信你,我等了,现在你还让我等?听好了,我要是被抓,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雷蒙德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副有些头痛的样子。
而跟着雷蒙德一起来的维多利亚突然抽出手枪,枪口对准贾马尔:“为了你好,老实坐下。”
“你他妈要干什么,雷蒙德?”
“我说了,我有些事情需要了解。”雷蒙德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你也知道警察随时都会来,所以我建议你别绕弯子,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然后我就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相信我,贾马尔,我比你还不想看到警察,我今天心情本来蛮好的,可不想因为你的破事儿毁掉。”
没办法,贾马尔只能坐了下来,双手摊开搭在腿上:“——你想要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你们干了多长时间了?”
“什么事情?”
“你看,贾马尔,你现在耽误的不是我的时间,而是你自己的时间。”
“有个几年了。”贾马尔不情不愿地回答。
雷蒙德噘了噘嘴:“该死,你不会算数吗?贾马尔?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还是说这个基础的数学问题对你来说有些太深奥了?”
“五年,或者六年,大概就是这个数——时间太长了,我他妈不记得了,好吗?”
雷蒙德听到贾马尔的回答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是十八岁那年离开蒙特洛斯的,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她对此事不知情也很正常。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维多利亚没有像那些可怜孩子一样出卖过自己的身体,这让雷蒙德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不过,另一个问题紧随而来。
——贾马尔说他的帮派是从六年前开始运作这件事情的,可早在那之前,贾马尔和他的四角帮就已经“上桌吃饭”了,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不知道兄弟两个定下的“规矩”。
“贾马尔、贾马尔、贾马尔……”雷蒙德一边念叨着贾马尔的名字一边失望地摇着头,“别告诉我你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把桌上的规矩忘干净了,对于那些未成年,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贾马尔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雷蒙德,然后低下头保持沉默。
这意味着他并不是把规矩忘干净了,而是“明知故犯”。
对此,雷蒙德很不高兴,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兄弟两个——尤其是雷蒙德对这样公然违反规矩的人的态度向来是十分强硬的,因为这道口子不能开。如果两眼一闭就当做此事没发生,很快就会有一群贾马尔冒出来,他们兄弟两个千辛万苦建立的秩序也会因此荡然无存。
“你们不能拉着一票未成年人去卖/银,贾马尔,如果你想赚钱,你可以雇佣一批成年女/妓/男/妓,没人会在乎,你甚至可以办个合法经营的证件,开个脱衣舞俱乐部什么的,只要按时交税,就没人会找你麻烦。
但是小孩子们?这可是底线,贾马尔,非常非常低的底线,我不能阻止小孩子加入帮派去做街头小子,我不能阻止他们在帮派里帮忙贩毒,因为对于不少人来说,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是卖/银?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他们会同时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献给魔鬼,而那些比他们年长的魔鬼会把他们吃干抹净,他们这一生都会被困在这个阴影里……”
“他们已经坏掉了,雷蒙德。”贾马尔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雷蒙德偏起头,“你大点声再说一遍。”
“——我说他们已经坏掉了,雷蒙德,他们有病,他们的脑子出了问题,所以他们才会被送到精神病院。事实上,有很多人都是被丢在那里的,因为他们在外面只能成为家里人的累赘,他们在外面只会四处点火搞破坏。是医院收留了他们,否则他们无处可去。”
一旁的维多利亚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现在就想一枪结果了这个混蛋,但是雷蒙德在来的路上再三叮嘱过她不要冲动行事,无论贾马尔这个混蛋说了什么,都得按照计划走,所以她勉勉强强地忍住了。
——只是暂时。
她的手指头已经轻轻扣住了扳机,她手中的手枪随时都有可能对着贾马尔喷射子弹。
“贾马尔,为了你好,快闭嘴吧。”
“我只是说了事实,雷蒙德,你知道我们这个国家向来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他妈为了这个国家去过索马里,雷蒙德,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结果回来才意识到这个国家并不欢迎我。”贾马尔顿了顿,“羟考酮、吗啡、阿普唑仑、地西泮——这个国家把我变成了一个药罐子,雷,我好不容易才从粪坑里爬出来,我才不要在乎别人的感受,告诉你,这些孩子,有很多都是自愿参与的,这同样也是事实,我只是给了他们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Oh,shit,你都快把我说哭了,贾马尔,”雷蒙德咧嘴一笑,“你应该去当个作家,好好描述一下作为一个震弹症老兵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没有他妈的震弹症!雷!我有慢性疼痛,我需要长期依赖止痛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久病成医,我需要自己解决药物来源的问题,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卖药了,然后又是组建帮派……”
“你知道吗,我他妈一点儿也不在乎,你是PTSD也好,抑郁症也好,亦或者是震荡性脑损伤也好——就算你是近/亲/繁/殖的残次品也和我没半毛钱关系,现在的重点是,你他妈践踏了红线,还被我知道了,而你看上去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是谁给你的这个勇气?贾马尔?我知道肯定不是你自己,因为我一直以为你的卵蛋是缩在屁股里的。”
贾马尔当然不能忍受雷蒙德这样的羞辱,他整张脸都被憋红了(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整个身体也跟着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你个该死的混蛋……”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吧,贾马尔?你知道我的工作就是讨人嫌,而我一直做的很成功。”雷蒙德开口道,“——实话是,我不觉得你有胆量践踏我们画的红线,我觉得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一个比你更聪明,比你更有远见,比你更有胆子的人,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就能确保你远离监狱。”
实际上,在雷蒙德眼里,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并不是有人在带着一群未成年人卖/银并以此获利,这只是一个非常单纯的表面问题,会有警察去头疼,而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有人试图利用这些未成年人给芝加哥的一些“上流人士”设套,而这帮上流人士通常又是经不起诱惑的,尤其是小孩子的诱惑。
——贾马尔没这个脑力布下这么大的局,所以肯定还有别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贾马尔,虽然你的脑子长在脚底板下面,但是我觉得你至少能够清楚地认识到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雷蒙德顿了顿,“我知道你们这个黑人帮派当时在上城区崛起的时候受到过不少人的‘帮助’,是不是一直有人在暗中指使你,让你们做一些他们不愿意做的事儿?比如摘棉花之类的?”
“你个该死的混蛋!!”
“没错,我就是一个该死的混蛋,贾马尔,但是现在只有这个混蛋能帮你脱困,你不高兴也得忍着。”雷蒙德说道,“告诉我当初是谁让你这么干的,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帮你解决问题。”说完,雷蒙德看了一眼腕表,“秒针还在走,贾马尔!马上就要转完这一圈儿了——想必警察离你们家也越来越近了!别让自己后悔。”
“是多米尼克。”贾马尔回答道,“是多米尼克让我这么做的,他想通过那些孩子把芝加哥的那些政要全部装进口袋里。”
“多米尼克。”雷蒙德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实话实说,这并不是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名字。
传统黑手党的头目多米尼克·卡普里奥既有野心,也有能力和实力策划出这样的事情,他一直想要恢复黑手党往日的荣光,将整个芝加哥收入囊中,干出这种事情并不叫人意外。
“——好了,我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带我走了吧?”贾马尔顿了顿,“别他妈告诉多米尼克是我说的,否则我就算离开芝加哥,他也会派人追我。”
雷蒙德用手抹了抹嘴:“这是自然,我会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问题。”
雷蒙德的话音刚落,悄悄绕到贾马尔身后的维多利亚就将自动注射器里的丙泊酚打进了贾马尔的脖子。
“——你们他妈要干什么!?”知道事情不妙的贾马尔一把抓住维多利亚的手,试图阻止她的行动,但是维多利亚是突然袭击,动作又很迅速,没等他做出有效的反抗,注射器里的液体就已经打进了贾马尔的脖子,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雷蒙德,而没过多久,他的眼神就不可避免地涣散下来。
“晚安,贾马尔。”雷蒙德起身,与此同时,贾马尔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维多利亚甩开贾马尔的手,然后带着挎包走到贾马尔的正面,将她准备的药剂瓶取出来放在茶几上——药剂瓶里装的是芬太尼溶液,致死量。
CDC在二零一三年出台的数据显示,全美因为合成阿片类药物死亡的人数为三千一百零五人,这个数字不会下降,尤其是芬太尼在其中的占比会越来越多,今年少说也得上五千。
贾马尔也将会是其中之一。
维多利亚先用贾马尔的手指握住药瓶和针管,在上面留下他的指纹,然后将针头戳进试剂瓶,汲取里面的溶液,迎着灯光挤出一小部分后扭头看向雷蒙德,这是在问“你来还是我来”。
“他刚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确定你不想亲手送他一程吗?”雷蒙德问道。
维多利亚没吭声,而是亲手将针头刺进了贾马尔的胳膊,她先回抽了一点血,确定针头进入了静脉后才将针管内的药剂推了进去。
芬太尼混合溶液将会在几秒钟后到达大脑,产生强刺激性的快/感,然后,贾马尔就离死不远了。
这个剂量,雷蒙德和维多利亚甚至不用留在现场等着贾马尔暴毙。
维多利亚抽出针管,将其丢在一旁,然后又摸出贾马尔的手机,塞进挎包里,将挎包的背带重新搭在肩上:“完成了。”
“很好,”雷蒙德看了一眼腕表,“我们也该走了。”
雷蒙德和维多利亚前脚离开贾马尔的家,瘫靠在沙发靠背上的贾马尔的脸色和他的嘴唇就开始变紫。
没过多久,他就在毫无痛苦、毫无恐惧、毫无窒息感的情况下安详的去了。
“便宜他了。”
在车上,维多利亚这样说道。
雷蒙德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