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霖给刘正两个介绍说道:“这位就是魏国公世子,魏国公年纪大了,不理庶务,一切事务,都由世子处置。”熊文霖又给徐文爵介绍:“这是雎州袁文忠之子,袁枢,这位是祥符史公晚辈,刘正。”
袁枢与刘正连忙行礼。
徐文爵打眼一瞧,点点头。
也就点点头。
很温和,很和煦,好像看见了路边的小猫一样,点点头。
刘正见此心中一沉:“今日恐怕达不成目的了。”
熊文霖身份,徐文爵还是给面子了。
开席不久,等菜上齐了。徐文爵点了两下,就直接说道:“熊大哥,您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熊文霖说道:“那好。安民,你说吧。”
“世子,”刘正长话短说,将庙湾的事情说了。说道:“世子,庙湾盐场如果仅仅产盐,能有多少出息,大头都被扬州那边拿了。但如果庙湾改为晒盐,可得良田百万。盐利再多,也不过浮财。田地才是传家之根本。我愿意,举此百万亩,投入魏国公门下,还请世子给一个机会。”
“而今中原饥民百万,生死攸关,如能开垦盐田,则能给天下百姓一条生路,魏国公府与国同休。也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如此公私两便之事,何乐而不为?”
刘正在见魏国公世子之前,已经有了很多计划。这是让步最大的计划。
本来不准备用的。
但现在,还是用了。
看魏国公的态度,下饵不大,根本不行。
最重要的是,刘正有底牌。
刘正的底牌就是大明要亡了。魏国公依附大明体系之上,只会越来越弱,现在不管答应什么,将来都是一张废纸。
更不要说,开荒这一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件以年为单位的事情。而崇祯十四年,距离崇祯十七年,只有三年,他只要建立根基,那就主客逆势。
“说得真好。”魏国公世子徐文爵说道:“如果没有熊大哥在这里,我都不会听你说完。”
“不过,既然熊大哥在这里。我总要给说明白。”
“你们说的什么庙湾,什么盐场,什么荒地,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牵扯到我魏国公府。但是既然你们来找我了。那一定是了。”
“我魏国公府世镇南京,逢年过节,下面送节礼的门生故吏,到底有多少。我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为了你说的,对魏国公故旧下手,我魏国公的面子往哪放。”
“至于你说的田亩百万,不知道有没有。即便有,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最重要的是------”徐文爵轻蔑一笑说道:“良田百万亩,我徐家没有吗?”
“至于,为天下百姓着想,更是笑话了。不做这些事情,我魏国府难道就不富贵延绵,公侯万代了?我家的富贵,是姓朱的欠我们家的。是本该如此。中原百姓,关我家何事?”
“本来,该给魏大哥一个面子。但你如此不会说话。”
“不给你一点教训,反而显得我魏国公府不体面。什么盐场,什么庙湾,你不许动。我说的。如果动了,后果自负。”
徐文爵轻轻点一口熊掌,就是将筷子按在盘子上,冷笑一声:“这熊掌,太柴了。是人吃的吗?熊大哥,小弟酒足饭饱,还有别的约,先行一步。”
徐文爵随即起身离开。
片刻之内,房间中的侍者,流水一般撤了出去。
熊文霖沉默片刻说道:“你们不在南京,不了解南京勋贵。他们从来是这样的。特别是魏国公府一脉,他们一直觉得,天下的富贵本就应该是他们的。只是这些年-----”
魏国公府为首的南京勋贵,这些年其实并不好过。
想想就知道,魏国公府远离朝堂。远离权力中心,而在大明,权力与财富是划等号的。固然魏国公的爵位,给了他们远超很多人的起点,也让很多人对徐家不敢太过分。
但,并不代表除此之外很多利益,魏国公府就能吃下来。
比如为什么盐利的大头,在徽商。而不是在权贵。
魏国公府其实代表了很多势力的态度。如藩王勋贵。
他们都是晚明失去权力与利益的人群。不管是文官士绅利益扩张,侵害了他们的利益,还是朝廷在财政危机的时候,第一个砍掉的就是藩王宗室的俸禄。
都让他们有一种感觉。
大明早就不是他们大明。
大明朝廷,欠他们的。为国为民?
为谁的国,为谁的民?
“这些勋贵越是不妙,就越是要撑起架子。”
“一旦对外,哪怕有一丝退让,不要说外面人怎么样,魏国公府下面那些人,就不好平事。”
“魏国公府,内部的家务,也闹得南京城沸沸扬扬的。”
“想来也是一静不如一动。”
刘正沉默不语。
熊文霖叹息一声,只当刘正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见多了。
熊明遇精通西学,与徐光启关系很好。
熊明遇在任上,推行引进西洋军事技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孙元化所建立的炮兵部队。但众所周知,因为一只鸡引发的吴桥兵变,将凝聚了徐光启为首所有西学中人所有心血,整个东亚最强大的火器部队,被孔有德带到后金去了。
熊明遇也因此事罢官。后起复为南京兵部尚书。更多是养老。
熊文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徐光启的红薯疏,以及在北京种稻等建议,全部付之东流。
“唉,你好好想想吧。”
熊文霖也走了。
袁枢担心的看着刘正,说道:“安民,这一件事情不行,我们另想别的办法。”
“对。”刘正反而笑了,笑得很爽快,说道:“是有办法。”
史可法,熊明遇都觉得魏国公府这一关不好过。刘正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来。
但是此刻,这一线希望断绝了。
刘正反而清醒了。
“袁可立说,不要学东林党做事。我所做所为,岂不是真是如此。不出问题才怪。”
随即拿起筷子,对着熊掌最肥美处下筷子。
“老子还没有吃过熊掌。”
他要吃的不是熊掌,而是魏国公府。
他终于明白,在大明的行事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