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城东码头

回到城内的陈启贤暗自庆幸当日狸猫换太子留了这王忠一命。

那日他令牛宏将另一人的人头泡在水中胀烂,以便旁人认出这不是王忠的头颅,才有机会将王忠私下囚禁了起来。

起初他还只是想要王忠背后的庞大家产,但现在想来,这王忠确实还有一番利用的大价值。

此刻更是想不到他还私通倭寇,妄图从东南走水路直接杀向北平。

好在天津城大旱,运河枯竭才让此事搁浅了那么久,要不然这北平恐怕真会遭受沉重的打击。

回到军营之后,陈启贤率先找到了赵兴德,虽说这人成天稀里糊涂并且过于优柔寡断,但放眼整个军营,现在只有他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了。

哪怕是现在成了自己老师的段千户,陈启贤都不觉得此人如表面般如此好相处。

再者说来,这段千户可是公侯的近亲,要让他知晓此事,恐怕事情难以控制。

即使现在与赵兴德交流,陈启贤都不敢将自己偷偷囚禁王忠的事情告知与他。

若哪一天这人喝多了,嘴没个把门将这事说漏出去,恐怕会引起大祸,这也是当初隐瞒了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陈启贤找到他只是告诉了他城东盐枭与倭寇私通的消息,并没有透露太多。

这赵兴德知道此事,当场拍案而起:“竟有此事?带上人马我们这就去捣了这帮人的老窝!”

陈启贤看这赵兴德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行事,不知道看事情的本质。

“赵叔,你还是那么冲动,就算我们将盐贩子缉拿了,倭寇打退了,你怎敢保证这倭寇不会与其他人再次合作,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止与盐商有来往,要不然为何倭寇会如此胆大妄为的带那么多倭刀到城内?如果只是来往生意,根本不需要大量的冷兵器。”

赵兴德被陈启贤这么一点拨倒有了些新的想法。

“莫非,有人暗中私藏兵器,意图造反?”

“就算城中无人造反,也必定有造反之人与之勾结暗中购买倭刀,现在漕运已经重启多时,恐怕已经有不少倭寇潜藏在此,倘若我们直接上门拿人,必定打草惊蛇,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岂可如此鲁莽?”

赵兴德皱着眉头,想不到这天津城已经是十面埋伏的危险境地,这新兵营颓废了那么久,大敌当前竟然毫无所知,现在恐怕是利刃出鞘的时候了。

“那要不要上报朝廷,让上面的人来定夺此事?”

“不是不可,但现在朝中局势变幻,恐怕不是人人都心向皇上,走了一个奸臣,又会顶上来千千万万个奸臣。”

陈启贤想到明朝末期,就有不少朝廷的官员私自与满清勾结,通敌叛国,最后这帮在明清两朝为官者还被编入了那本可鄙可耻的《贰臣传》之中。

现在的局势与清末如出一辙,王忠都能私通倭寇,难保没有其他人有这种想法,大厦将倾,不少人自会择良木而息。

陈启贤继续说道:“朝廷已经不可信了,如今良臣都被那帮人调去了边关远离朝堂,你说这里面有多少猫腻?”

赵兴德感叹道:“我对朝局之事没有过多的了解,不过你与唐大人张首辅有过接触,想必定有自己的顾虑所在,这事我听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这赵兴德虽胡乱行事,好在足够听劝,此事陈启贤与他商量倒也是对的。

“牛宏已经离开军营,我身边无人可以调动,你且先调任几人随我去城东,我自会想办法,段千户那里你先搪塞过去。”

“行,你要哪几位我便立刻安排此事。”

陈启贤点名要了三条咸鱼,当初去北平仅剩的两位亲信,和几个与陈启贤亲近的士卒。

他没有将张翰文编排在内,因为留他在军营之内和段千户学习的话,会引开段千户的一部分注意力,以便他察觉到陈启贤队伍出去行事的动机。

而且以张翰文现在的情绪而言,不适合在外干如此机密的任务。

赵兴德安排下去,叫来了这几人在大帐之内以去城东赈灾为由说道了此事。

一时间大家并没有任何的疑问,不过这新兵营从未出去救灾,这事不应该由当地县衙安排嘛?大家还难免有些不知所以。

第二天,众人整装待发前往城东,陈启贤在去之前先派人递了个口信给常汉山,令他先回城东安排起来,以免可以策应自己。

常汉山也欣然的答应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这陈启贤的计划如何。

到了城东,陈启贤发现这城西注重娱乐产业,城东则有更多的商户和货坊。

所以现在看这金爷为何如此注重维护地盘,而不是偏向漕运走货便知,城西码头其实并没有如此庞大的走货量,反而油水最多的则是当地的偏门生意。

长久以往,这金爷也就看上了与官府私通,操办的那些灰色收入。

这也是金爷会随意叫卖那些货船的原因之一,因为相比之下,城东的漕运走货体量就要比城西多上一倍不止。

城东的盐商,茶商,瓷器,丝绸和铁器的大户几乎都聚集在了一起,这也造就了城东码头千帆竞发如雁阵的场景。

常汉山的货船足足有百艘不止,十丈长的漕船载着江南稻米破浪而归,桅杆上的棕绳在盐卤风中猎猎作响,船夫们赤膊高唱着运河号子,古铜色的背脊在雨中泛着油光。

陈启贤率先来到城东码头,只见穿鸦青短打的脚夫们扛着麻袋往来如梭,苎麻袋里漏出的茶末在青石板上点缀了细腻的颜色。

一旁的雨棚之内,牙子正操着满口的绍兴官话与当地的茶商比划着手势,檀木算盘珠子的脆响与银锭落秤的叮当声此起彼伏。

转角酒肆飘来三河小刀的焦香,跑堂小二肩搭白巾,捧着热气腾腾的狗不理包子在八仙桌间穿梭,接待着来往的货商。

忽听得铜锣开道,一队玄甲卫兵簇拥着运盐使的朱漆大轿经过,惊起路边算命摊前的麻雀扑棱棱飞上城隍庙的鸱吻。

陈启贤瞧着对方,排场倒是比官老爷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