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章 魂火残光

识海深处，那段属于“牧瑶”的记忆，终于在火焰中缓缓焚尽。

我的幼时，徒弟身份，断桥拾骨的那夜，苏雁魂火失控我为她撑咒的回忆，甚至连我第一次握魂笔时的颤抖与敬畏——都在这一刻，一页页消失。

潮映残章彻底点燃。

塔心之顶，裂缝终于张开，一道魂光之门缓缓浮现，门额铭刻四字：

【终忘界门】

那门的另一侧，是火痕的魂体——她在燃烧，几乎只剩一缕本命火丝吊着，眼神中没有痛苦，只有“等待”。

她看着我。

她还记得我。

但她不知道我即将“忘了她”。

我微笑着朝她走去，一步一火痕，每一步都伴随着我脑海中某个名字、某段回忆的消失。

我听见她轻声唤了一句：“牧瑶……”

可下一瞬，我停下了。

因为那个名字——我，已记不起。

我只剩咒火未灭的一丝执念：

我要把她，送出去。

我醒来的时候，四周没有光。

不是黑夜的黑，而是一种被“咒火反噬”吞没之后的识海寂灭，连自己的心跳都像藏在别人的识页里，一页页翻不回来。

呼吸间，是一种说不出的金属焦味，像是灵骨被高温烧灼过后，留下的残屑还挂在骨缝里，随着每一次神识游走，都摩擦出针刺般的疼痛。

“醒了？”一个低沉的女声缓缓响起，像是隔着几道旧镜传来的回音。

我费力转头，只见眠珥正倚在壁后一根断柱旁，面上的白纸咒面未摘，露出的半张脸依旧看不出情绪，只那只眼瞳深处，却浮动着微不可察的焦灼。

“这是哪？”我声音嘶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荒魂啃过一圈。

“断页冢外。”她轻声答道，“你昏迷了三夜，魂骨自愈，却……不再是你的骨。”

我一怔，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骨裂的痕迹已经消失，皮肤上却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纹络，像是某种书页老化后留下的碎印。我尝试调动魂力，却发现咒纹游走之间，右臂的灵链反而开始“反写”自己——每一点识息输出，都会被吞回骨中，再以一种陌生的频率回涌。

那不是我的骨。

那是……一种正在书写我的东西。

我脑中轰然一震，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眠珥走近几步，将掌中拂过的一点暗火印息轻点在我臂上。那火焰无声而诡异，照亮我右臂的骨络时，我看见了四个字，在骨髓深处浮现：

未名之骨。

她语气轻得近乎冷淡：“你的右臂，被‘火凋印核’焚断后，残页印识趁虚而入，魂塔共鸣，将你魂骨再构。重塑之时，链接到十三印咒中最底层的命轨根源。”

“你现在，是十三印的共鸣者。”

“也是——未来的连接者。”

我缓缓合上眼，识海深处开始翻涌。

未名之骨，是我在魂书残典中只见过一次的记录——那是“无界行者”特有的咒骨结构，一旦植入人体，将与所有未完之印产生回响。拥有者将不再属于现界，不再能被归档，不归生，也不归死。

我低声道：“你是说……我若再破一页命咒，就彻底失去‘命名’？”

“是。”她点头，“你再踏残渊之地，魂识若被再一次撕裂，未名之骨将自行展开，转为‘识核写体’。”

“到那时，你不是赵磊。”

“你，是书中一页空白纸，谁写你，你就成谁。”

那一刻，我确实动摇了。

保留这副骨，就等于把命交给魂书写的“他者”。

他们可以在我身上补写旧咒，也可以将我当做复原十三印的“共识体”。我将成为一页被书写的魂页，而不再是人。

我沉默良久，低声问：“有没有办法……毁了这骨？”

眠珥盯着我，纸面之下，眉眼微沉：“除非你自断魂核。”

“但你不可能活下来。”

我咬紧牙关，掌心的魂链在皮肤下躁动不已，像是识海的某处正在拒绝这个命运。可我知道，身为“连接者”，我已经没得选。

我只能问：“若我不被写——还能走出这书页吗？”

眠珥这次没回答，只是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残灰魂印。

她掌心的火焰中，一点点咒纹在旋转，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旧印共鸣残章。

“这是什么？”

“你的过去。”她低声说，“你曾为魂书抄写者，曾以半魂之体镇住一页崩毁的命咒。那段识息被我藏在‘尸桥残段’，现如今，它与你灵骨共鸣。”

“你若真想走回残渊……”

“只能靠它。”

我伸手接过那枚残章，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股灼烧感从骨中蔓延至识海，我几乎看到自己魂火被瞬间劈裂，一半归于现在，一半坠入过去。

我看见魂桥断裂时的自己。

我看见玖昀在火痕身边留下的最后一滴笔火。

我看见牧瑶在塔前跪地，把自己的名字献成最后一页咒语。

我知道，我不能再犹豫。

因为她们都已经——献出所有。

我死死攥住那枚咒章，咬牙开口：“帮我唤起旧印。”

眠珥轻轻一点，我胸口浮现出一道道残印咒文——那是我作为抄写者，曾经誊抄过的每一段断页。如今，它们重现于我体内，组成了一道“逆行魂链”。

那不是防御用的咒术。

而是进入残渊的通道。

我抬头望向远方，那边是天命未归之地，是火痕残识正在挣扎的咒火深渊。

“我要去找她。”

眠珥沉声道：“你只剩半魂。”

“那就用这半魂，把她带回来。”

我跪在冢外，未名之骨的灼热像是老火淬过的墨笔，从骨缝里一寸寸渗进神经，写入识海的每一道裂隙。魂火不稳，识链未闭，整个人就像一页未署名的残书，被撕成两半，一半还在这边等着落笔，一半已经翻页，却没来得及封章。

而远处，那道“残渊裂口”早已微启。

那是连魂书都不愿再记下的一页，是玖昀最后一笔未完成的燃页，火痕魂识仍被钉在那里，像一滴被笔锋遗落的墨，从未风干。

正当我撑起最后一缕咒力准备踏入，一道凛冽的识息猛地自天边劈来，拦在我面前。

我下意识握紧魂链，怒喝：“谁？”

火光翻卷，一身灰袍的身影落地，双袖灼破，肩头灰焰未熄，身后飘着斑斑魂雾。

是瑶音。

她气息紊乱，左眼蛇骨印半隐半现，掌中却捧着一道极细微的魂火，灰紫色，如雾似光，在她指尖摇曳不定。

那是——

苏雁的魂火残光！

“你疯了？”我瞪她一眼，“你这状态，还敢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