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的柳叶刀与影鬼的淬毒匕首相击时，虎口震得发麻。
月光从破碎的窗纸漏进来，照见对方腰间那道淡青伤痕——正是罗羽当日刺出的剑伤，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黑，像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陈堂主给你的禁术？“她咬着牙退开半步，后腰的书案硌得生疼。
影鬼的锁链缠上她的手腕，勒得骨节发白，“聪明。“他扯动锁链将她拽近，染毒的刀尖擦过她耳后，“用鬼修秘法养伤，连罗羽的灵识都探不穿。“
王瑶突然抬脚踹向他膝弯。
影鬼闷哼一声踉跄，锁链松动的刹那，她反手抽出靴底的短刃扎向对方心口——却在触及衣物时被一层黑雾弹开。
黑雾里传来嗤笑：“你当陈堂主给的保命符是摆设？“
剧痛从手腕传来，影鬼的锁链勒进血肉，王瑶眼前泛起金星。
恍惚间听见窗外风声骤紧，有灼热的灵力波动穿透结界而来。
她抬头，正撞进一双泛红的眼——罗羽立在破碎的窗台上，玄色外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后颈的至尊骨泛着暗红微光，像团要烧穿皮肉的火。
“放手。“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影鬼的锁链竟被震得嗡嗡作响。
王瑶腕间一松，踉跄着跌进他怀里。
罗羽接住她时，掌心的灵火印记已腾起幽蓝火焰，直往影鬼面门烧去。
“你！“影鬼慌忙后退，腰间的青黑伤痕突然炸开，黑雾裹着腐臭气息涌出来。
罗羽的灵火扫过黑雾，发出“滋啦“声响，黑雾里传来凄厉惨叫。
他扣住王瑶伤腕的手微微发颤，灵力如温泉般涌进她体内压制毒素，目光却始终锁着影鬼：“当日那半寸偏差，是你命大。“
影鬼的半张脸被灵火烧得焦黑，嘶哑着吼：“陈堂主早说过...你们查不清的！“话音未落，罗羽的剑已抵住他咽喉。
灵火顺着剑尖钻入影鬼丹田，将那团翻涌的黑气死死压进经脉：“现在，你替他说。“
王瑶摸出怀里染血的密账，塞到罗羽掌心。
纸页边缘沾着她的血，字迹却清晰如刀：“这是陈堂主与敌军交易的记录，从筑基期的灵草到化神境的法宝...他养了二十年的线。“她抬头看罗羽，见他眼尾的红还未褪尽，喉结动了动，“我没事，毒不深。“
罗羽低头时，额发扫过她眉梢。
他将密账贴身收好，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耳后的血痕，又迅速收回，声音却软了几分：“等我。“
同一时刻，演武场竹舍里的算天盘“咔“地裂开一道缝。
苏浅盯着盘心疯狂旋转的磁针，指尖渗出的血滴在盘面上，竟顺着裂纹凝成一个“封“字。
她猛地扯下鬓间玉簪，灵力注入簪尖在地面画出阵图——这是她十岁时跟着师父学的破阵诀，此刻却被反噬得掌心焦黑。
“封言阵...“她倒抽一口冷气。
阵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正是联军高层专用的“封口“阵法，用于掩盖涉及核心机密的对话。
可如今这阵法竟覆盖了整个营地，连演武场的青石砖都在微微震颤，“陈堂主...不，不止他一个。“
她抓起案上的传讯符，却在要捏碎时顿住。
符纸背面有王瑶留的小字：“若有异，找罗羽。“苏浅咬了咬唇，将符纸塞进袖中，指尖抚过腰间的算天盘残片——这东西，或许能当投影阵的引子。
议事厅的檀木大门被罗羽撞开时，陈堂主正端着茶盏看星图。
他抬头，目光扫过罗羽怀中的王瑶，又落在他腰间鼓起的密账上，唇角勾起半分笑：“罗小友这是？“
“陈堂主，看看这个。“罗羽将密账拍在案上。
羊皮纸摊开，第一页就贴着陈堂主与敌军使者的画像，旁注着“戊年冬，灵脉图换三品聚魂丹“。
陈堂主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桌面：“小友莫不是被奸人误导？“他从袖中抽出一本烫金战功簿，翻到某页推过去，“去年春，老夫率人截杀敌军先锋，这是参与弟子的血书。“
罗羽扫过战功簿，上面的签名确实有半数联军弟子的指印。
他余光瞥见下首的吴长老正皱眉翻页，指尖在“截杀地点“四个字上停顿——那处地名，与密账里“灵脉图交易“的地点重合。
“罗羽。“吴长老放下战功簿，“你说陈堂主通敌，可这战功簿...老夫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陈堂主的目光扫过罗羽染血的衣袖，又落在王瑶苍白的脸上：“小友若为救道侣急昏了头，老夫倒能理解。“他起身整理衣襟，“不如随老夫去演武场对质，叫弟子们评评理？“
罗羽握住王瑶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她悄悄捏了捏他指尖，袖中露出半角泛黄的纸页——是那日在废墟里找到的老兵证词。
而此刻，演武场方向传来细微的灵力波动，苏浅的声音混在风声里：“罗羽，我找到阵眼了。“
陈堂主的茶盏突然“啪“地裂开。
他盯着罗羽身后的阴影，那里有半枚算天盘的反光，像只蓄势待发的眼。
王瑶的指尖在袖中勾住那半角泛黄纸页时，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这是三日前她和罗羽在乱葬岗的焦土里翻到的——老卒张铁牛咽气前用血写在衣襟上的证词，墨迹里还凝着半片碎甲，正是联军制式的玄铁鳞。
“陈堂主说截杀敌军先锋那日...“她将纸页平铺在密账旁，指节压过“灵脉图换三品聚魂丹“的字迹，“张铁牛说，他们被引到了空谷，等了整夜的不是敌军，是陈堂主派来的人。“纸页边缘的碎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的小队三十三人，活下来的只有他，因为...因为陈堂主需要一个'亲眼见证截杀大捷'的活口。“
陈堂主的茶盏碎片扎进掌心，他却像感觉不到痛，目光死死钉在碎甲上。
那是他亲手锻造的玄铁鳞，每片甲叶都刻着“镇北“二字——联军最精锐的镇北卫专属。“荒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张铁牛不过是个逃兵，他的话怎可信？“
“那便让他自己说。“
演武场方向传来苏浅的清喝。
众人转头时，一道幽蓝光幕从议事厅顶垂落，映得檀木桌椅都泛着冷光。
光幕里，二十年前的战场在月光下显影：嶙峋山涧中，三十三个穿玄铁鳞的身影缩在石后，陈堂主的声音混着山风炸响：“敌军先锋申时必过此谷，你们埋伏好了，一个都不许放跑！“
画面里的张铁牛突然抬头，喉结动了动——他的口型分明在喊“不对，这是死谷！“可下一刻，漫天箭雨从头顶落下，不是敌军的淬毒箭，是联军自己的穿云箭。
玄铁鳞在箭雨中迸出火星，张铁牛的右肩被洞穿，他踉跄着去抓陈堂主的衣角，却只碰到对方玄色道袍的下摆，那抹黑像团吞噬光的雾，裹着陈堂主飘向谷口。
“够了！“陈堂主挥袖震碎光幕，可他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慌乱。
吴长老的手按在案上，指节发白：“这投影...是算天盘的回溯术？“苏浅从门外走进来，发间玉簪的灵力已耗尽，变成一截普通的木簪，“回吴长老，用算天盘残片引动封言阵的灵力，能还原被掩盖的真相。“她看向陈堂主，“您布下的封口阵，反而成了锁死自己的证据。“
下首突然传来抽噎声。
李师弟跪坐在地，双手抱头，肩膀抖得像筛糠：“我...我错了！
上个月陈堂主说要'完善布防图'，让我把各峰的灵力节点抄给他...我以为是军务，我真的以为！“他抬头时满脸泪痕，“后来我看见他往传讯符里塞灵脉图，可他说那是给后勤的补给路线...我、我不敢问啊！“
陈堂主突然笑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指节擦过嘴角的血珠，染得唇色妖异：“好，好得很！“他的灵力突然暴走，玄色道袍无风自动，周身腾起黑雾，“你们以为揪出我就赢了？
这天下的烂账，哪里是杀我一个能清的！“
罗羽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陈堂主丹田处翻涌的黑气——那是与影鬼身上相同的鬼修禁术，带着腐尸的腥气。
王瑶被他护在身后，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绷得像铁，“退到柱子后面。“他低声说，掌心的灵火印记烧得发红，这是他与神秘空间签订的血契，不到绝境不能动用。
“给我陪葬吧！“陈堂主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黑雾里伸出无数骨手，抓向离他最近的吴长老。
罗羽的身影如电，玄铁剑刺穿陈堂主左肩，灵火顺着剑身窜入他经脉，却被那团黑气生生顶了回来。
他咬碎舌尖，至尊骨的红光从后颈漫到眼底，“空间封禁！“他捏碎怀中玉符——这是神秘空间给的最后一道保命符，淡金色的光网铺天盖地压下，陈堂主的灵力瞬间被抽干，像只被拔了毛的鸟，瘫在地上。
“你的罪行，已经无法掩盖。“罗羽的剑仍抵着陈堂主咽喉，声音却冷得像冰锥，“等联军审判大会，你会把所有同谋都吐出来。“
陈堂主张了张嘴，却被灵力反噬呛得咳嗽。
吴长老突然踉跄着扶住椅背，手中的传讯符烧得只剩半片，他的脸白得像纸：“前线...失守了。“他的声音发颤，“探马说敌军主力提前三日动兵，用的正是我们布防图上的薄弱点...“
罗羽的手一抖。
他想起影鬼临死前的那句“你们查不清的“，想起陈堂主布下的封口阵，终于明白——他们的调查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敌军要的不是陈堂主活命，是用他的暴露引开联军的注意力，好让主力长驱直入。
“轰——“
议事厅的雕花窗突然炸裂，碎石混着焦糊味灌进来。
罗羽将王瑶和苏浅护在身后，看见门外的天空被火光染成血红色，有尖锐的嘶鸣声穿透夜色——那是敌军的鬼面雕，背上坐着持弯刀的修士，刀锋反射的冷光，正朝着中枢方向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