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慕容雪心中依旧惴惴不安,对于即将面对轩辕屿时的态度与举止,她感到无比迷茫。似乎只有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她才能鼓起勇气,将那些深藏心底的话语倾诉而出。时光悄然流逝,转眼间已近晌午,厨房内早已备好了丰盛的午膳。然而,轩辕屿仍未归来,家中众人便商议着派遣丫鬟前去唤他。毕竟,无论事务多么繁忙,用餐之事总是不可忽视的。

正当丫鬟准备出门之际,轩辕屿身边的小厮匆匆赶来,传话说宫中有急事,轩辕屿已入宫处理。听闻此言,慕容雪心中五味杂陈。

轩辕屿,这位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早已身居高位,官拜一品太傅,成为辅佐新帝的肱骨之臣。新帝赵衡年幼,仅有十岁,虽然身边不乏忠诚的大臣,但他对轩辕屿却从小就充满了信赖。

慕容雪依稀记得,曾听闻轩辕屿与先皇赵翊关系亲密。那时的赵翊,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备受冷落的皇子,且天性愚钝。然而,世事难料,最终这帝位竟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是,赵翊登基不久便驾鹤西去,留下年幼的赵衡。在轩辕屿的扶持下,九岁的赵衡登上了皇位。

赵衡没有兄弟,堂兄们也被各自打发到了封地。他与母亲萧太后相依为命,在宫中度过着每一个日夜。萧太后垂帘听政,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且出身并不显赫。因此,无论大小事务,她总会与轩辕屿商议。轩辕屿权势滔天,有人说他表面上辅佐新帝,实则暗中操控朝政。无论是小皇帝还是萧太后,都仿佛成了他手中的傀儡。

然而,这些朝堂之事,慕容雪自然并不清楚。她年幼时无知懵懂,长大后又被困于内宅之中,见识有限。她所听到的那些传言,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毕竟,轩辕屿与她青梅竹马,相识二十年。她怎能轻易听信别人的话,而不去相信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的夫君呢?

然而,直到傍晚时分,轩辕屿仍未归来。而东院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慕容雪只好穿上厚厚的斗篷,前往东院与家人团聚。

路过邀月台时,她意外地遇到了轩辕峋和轩辕瑞两兄弟。轩辕峋身着靓蓝色锦锻棉直裰,身材高高瘦瘦。因常年在军营中历练,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蜜色,剑眉凤目,英气逼人。他干脆利落地向慕容雪打了声招呼:“大嫂。”

而三弟轩辕瑞则穿着墨绿色的长袄,胖乎乎的,唇红齿白,十分可爱。他一见到慕容雪,便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问道:“嫂嫂,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大哥呢?”小家伙似乎很懂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蹙着小眉头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又去忙了对不对?我大哥总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娶了嫂嫂就能多待在家里呢。没想到大哥连嫂嫂的话都不听。”

慕容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大哥有正事要忙,毕竟是宫里的事儿,不能怠慢的。”

“宫里的事又如何了?”小家伙撅着嘴说道,“我见过那小皇帝,比我大不了多少。他自己没有兄长,便总是缠着我大哥……”

慕容雪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不许胡说。”

轩辕瑞却是小声地笑了笑,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他仰着头对慕容雪说道:“嫂嫂不用担心,我不会乱说的。嫂嫂是自己人,所以我才说的……而且我也不怕那小皇帝。之前进宫的时候,我还和他打过架呢……”说着,他挥舞了几下自己的小拳头,“他一点都不厉害,我都把他打趴下了。”

慕容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真是有些小看这年幼的小叔子了,居然敢这样对皇帝。

轩辕瑞牵着慕容雪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他的模样虽然和轩辕屿有些相似,但性格却截然不同。他就像个小话唠一样,说个不停:“……待会儿要吃饺子哦,听说有个饺子里放了一个铜钱。吃到的人明年一整年都会有好福气呢。我待会儿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标记,找到了就给嫂嫂……”小孩子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他亲近,然后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仿佛总是要把喜欢表达出来才甘心。

到了饭厅后,慕容雪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佩玉拿着去火炉那边烘着。此时,老太太正目光慈祥地看着她。

慕容雪身着大红五彩刻丝小袄,搭配着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梳着端庄的挽髻。然而,再如何端庄的打扮也掩盖不住她明艳动人的容貌。她面颊红润、眉宇间略带妩媚,一双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皮肤更是比未出阁的少女还要细腻光滑。整个人仿佛隐隐泛着珠光,美得令人窒息。

老太太多看了她一眼,似乎也被她的美貌所震撼。慕容雪瞧了瞧自己的打扮,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大年三十嘛,自然应该穿得喜庆一些。她看了看在场的二夫人程氏、三夫人李氏以及其他几位妯娌,大家的穿着都与她相似,并无什么不同。

慕容雪心中有些狐疑地叫了一声祖母。老太太便将她叫到身边来,两人仿佛真的是亲祖孙一般。在金色底富贵花开牡丹纹的眉勒下,老太太的眼中满是慈爱:“屿哥儿就是这样,大过年的还要忙个不停,真是的……”

慕容雪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老太太一脸心疼的神情,缓缓开口:“这孩子啊,历来都是如此倔强,总是不听人劝,也不知道疲倦,没日没夜地忙碌着。虽说现在还年轻,看似无碍,但长此以往,日后必定要吃大苦头的。你啊,平日里就多费费心,多劝劝他,他肯定是会听你的话的。”

“嗯,孙媳明白了。”慕容雪恭敬地应声道。

在一旁看着老太太眼里只有慕容雪这个孙媳,程氏心中有些不悦,于是她笑吟吟地走了过去,用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说道:“娘可真是疼爱屿哥儿媳妇啊,眼里只看得到她,都瞧不见旁人了。”

轩辕家二房三房,各有两位嫡子。其中二房的两个儿子轩辕巍和轩辕岩,都已娶妻成家;三房的长子轩辕岸也已成婚两年,次子轩辕峤也开始谈婚论嫁了。老太太住在轩辕家,当初分家时选择跟二房三房同住,按理说应该多疼爱二房三房的三位孙媳。只是这些年来,老太太一直在努力挽回和轩辕屿之间的祖孙情,时常将长房的三个孙儿挂在嘴边。如今轩辕屿成了亲,即便老太太心中再如何嫌弃慕容雪这个二嫁女,面上也总是对她疼爱有加。

老太太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都一样,我都疼爱。只是屿哥儿媳妇进门的时间最短,我自然要多关心她一些。”

程氏便拉着自己身后的一个温婉腼腆的年轻妇人,对老太太说道:“今儿个是个喜庆的日子,我这儿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娘。”说完,她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轻声催促身旁之人,“还不快跟祖母说说。”

这位年轻妇人,便是二房次子轩辕岩的妻子葛氏。葛氏红着脸,羞涩地说出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没有哪位老人家是不喜欢孩子的,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老太太平日里对葛氏倒没怎么留意,只觉得她性子温婉内向,让人难以察觉,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怀上了孩子。于是老太太欢喜地问道:“这是多久的事儿了?怎么现在才说?”

葛氏也满心欢喜,回答道:“回祖母,前几日刚诊出来的,还不到两个月呢。”

见老太太果然满脸欣喜地和葛氏交谈,二夫人程氏瞥了一眼慕容雪,心中暗想:慕容雪生得再美也没用,要是生不出孩子,轩辕屿迟早会厌倦她的。在程家五年都没能怀孕,而程二爷却有了庶子,显然问题出在慕容雪身上。现在她看似风光,也只是沾了轩辕屿的光,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这么一想,程氏心里便舒坦多了。

席上迟迟不见轩辕屿的身影,老太太便说再等等。

等了一会儿,轩辕屿仍未归来,众人只好开席。

因为孙媳葛氏怀孕,老太太对她多了几分关心,但也没有太过偏颇,还是多和长房的两个孙儿说说话。说到轩辕峋时,免不了提及他的亲事:“……你都二十岁了,也不小了,该定下来了。祖母一直在为你留心着呢,我瞧你那徐家三表妹就不错,小时候和你玩得也挺好,脾气也好,听说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都是一家人,老太太说话也直接了些。

徐家是老太太的娘家。如今轩辕峋年少有为,又有轩辕屿这个长兄护着,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皇城里有不少姑娘都想着嫁给他呢。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娶自家表妹。

轩辕峋没想到祖母忽然就提到了自己的亲事,夹饺子的手微微一顿,耳根有些发烫,嘟囔了一句:“我听大哥的。”

老太太听他一口一个大哥,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想着那徐家三姑娘生得如花似玉,轩辕峋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只要他见到了,肯定会喜欢的。

热腾腾的饺子煮得白白胖胖,粉嫩嫩的饺子皮劲道弹牙,里面的馅料鲜美多汁。慕容雪平日里其实不怎么喜欢吃饺子,但轩辕家厨子做的饺子特别美味。白菜馅儿的寓意百财,芹菜馅儿的寓意勤劳,还有韭菜馅儿、香菇馅儿的……正吃着,身边的小轩辕瑞悄悄转过头来问她:“嫂嫂,你吃到铜钱了吗?”

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颊因为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而变得红润可爱。

慕容雪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吃了五个了,都是正常的饺子。

小轩辕瑞鼓了鼓胖胖的脸颊,遗憾地说道:“……我也没吃到。”他本来还想去问问是不是有记号的,但一听说是刻意去找就不灵验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众人正吃着饺子,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国公爷回来了。

老太太脸上顿时一喜,说道:“可算是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风霜之气,长腿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

慕容雪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身披鹤氅,高大硬朗,五官深邃俊美,虽然面无表情,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在她面前却很少展现,仿佛是刻意压制住似的。他脱下鹤氅,上前说道:“孙儿来晚了。”

老太太高兴地说道:“来得正好,入席吧。”

他身着绯色公服,慕容雪忽然想到,怪不得他要进宫也不用来潇湘院换衣服,估计书房里的衣服比放在潇湘院的还要齐全。

边上的丫鬟给轩辕屿盛了一碗饺子,慕容雪见他坐下时,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国公爷,然后便低下头自顾自地吃饺子了。

正当厅堂内热闹非凡之时,程氏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我近日听闻屿哥儿进了宫,那宫中除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大过年的,想来也是颇为冷清的吧……更有人说,太后娘娘如今才二十六岁的芳华,真是令人……”

老太太目光锐利地瞥了一眼轩辕屿,见他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却突然打断了程氏的话:“说这些闲话做什么?”

程氏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忙赔笑道:“是儿媳多嘴了。”然而,她心中却暗自思量,那萧皇后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而轩辕屿时常出入皇宫,又深得萧皇后与小皇帝的信赖,两人之间定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更何况,这轩辕屿向来喜好独特,偏爱那些从别人手中夺得的女子。

慕容雪并非愚钝之人,自然听出了程氏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她对萧皇后的了解也仅限于道听途说,只知道她聪慧美貌,出身虽低微,却能嫁入皇家,必有过人之处。毕竟,即便是当时不受宠的先帝,也是皇子之尊,能与之匹配的女子,自然非同一般。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将一只青花瓷小碗移到了她的面前,伴随着一道淡然的声音:“我吃不下,你帮我吃了吧。”

碗内还剩着一只饺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慕容雪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哪有这样的道理?况且,她并非没有与他一同用过膳,他的胃口向来不小。她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悦。她何时吃过别人剩下的东西?但他是这家中的主人,且众目睽睽之下,她作为妻子,自当顺从夫君。

于是,慕容雪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夹起了那只饺子。她已经吃了七八个,即便再美味,此刻也已无甚胃口。她微微俯身,勉强咬了一口。

然而,当她低头看向饺子馅时,却突然怔住了。

佩玉见状,迅速反应过来,递上了帕子。慕容雪接过帕子,将饺子中的铜钱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垫着丝帕的手心。

她心中疑惑丛生,他究竟是如何知道这只饺子里藏着铜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