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山外来客

猛禽悄无声息落在视野最好的山坡上，居高临下俯视整个营区。

这个部落明显更为壮大，人数在乌恩部的三倍以上，而且以强壮的成年男性居多。

他们将营帐驻扎在安全区域靠近西南角的位置，而不是正中央，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交汇做准备。

战士的吼叫声，马匹的嘶鸣声和骨制刀剑的敲击声混在一起，奏出一曲怪异而骇人的乐章。

配有马匹的被甲战士就有二十八个，或许更多。

而游走于营区各处手持武的徒步战士完全不可计数。

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战前准备，男人们在分到武器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练习打斗技巧。

女人们大多在照料马匹，打磨石块骨刀，并用血红色的染料在战士们身上涂抹古怪的纹身，用以提升勇气和震慑敌人。

“来者不善……”

根据安全区域的移动速度和距离粗略估算，如果风向不变，最快明天早上，两块安全区域就会发生交汇。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预判到乌恩部的位置，可看到对方厉兵秣马的状态，会发生什么已经无需多言。

他收回目光，抬头望向仍然沉浸在节日庆典中的乌恩部落，他不可能坐视不理，要尽快通知那个老族长。

舞台中央，在老族长的见证下，婚礼已经进入在最后阶段。

“等婚礼结束，再去通知老族长吧。”

“乌恩部能在山脉中游荡数百年，乃至上千年，肯定有自己的生存办法。”

夜幕中，一席白衣飘然而至，艾拉快步跑来，喘息道：“你们两个糊涂鬼在笑什么？天呐，我的嗓子干透了，快给我喝口水！”

说罢，女大夫抓过陆远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落下时，艾拉白皙的脸蛋已经被气的通红，她将杯子重重地摔在木桌上，怒斥道：“你这水里掺了酒！”

“嘶——这瓜一点也不甜。”图尔库眼珠乱转，抓起一片野甜瓜，识趣地让开位置跑远，去寻找他钟爱的姑娘图雅。

留下怒气冲冲的艾拉对陆远絮叨个没完。

……

老族长在部落中的声望毋庸置疑，他佝偻着腰，颤巍巍地拾起新人的双手，用红布条将两人的小臂绑在一起。

老人接过人群中递上来的烛台，单手压在新人十指相扣的位置，口中诵念世代相传的古老祝词。

“你们将用这只手，为彼此驱逐忧伤和苦难。”

“你们将用这支烛，为彼此指引光明和方向。”

“酒杯将永不干涸，因为爱是彼此生命之源。”

“让我们为这对新人伟大的爱情，干杯！”

众人齐声欢呼，高举酒杯为一对新人送上祝福，将庆典的气氛推向最高峰。

老皮匠的手鼓最先揍响，两手交错，急促的鼓点激起躁动音符。小裁缝紧随其后，摇晃脑袋，指尖乱舞，捧起布尔琴，在晚风中奏起欢快乐章。

红衣少女海妮娜第一个踩着鼓点冲进人群中央，撩动裙角在烈火中翩翩起舞，如彩蝶上下翻飞。

人群外，陆远抱膝而坐，心情更加沉重。

他操纵金雕飞了很久，才来到毒瘴边缘。

他已经大概摸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这里远在山脉深处，距离南岭村足有近百里的距离。

其中沟壑纵横，池沼溪谷不计其数。

凭他现在的能力，绝不可能在毒瘴中行进这么远的路程。

更何况，还有无数魔物隐藏在毒瘴之中，随时可能发动袭击。

等乌恩部随风迁徙到山脉深处，他将永远被困在群山之中。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艾拉帐篷中那些年份悠久的宝药。

他只能在迁徙前赌一把，大幅度提升熔炼度后，可以在毒雾中支撑更久，才能有希望返回到山外尘世中去。

“你从哪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衣服，也从没听说过只有名字只有一个字的人。”庆典让艾拉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探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要说实话吗？

犹豫片刻，他准备将山外的精彩世界全盘托出。

“你们有没有想过，山外还有一个世界。”

“山外的世界？”艾拉瞪大眼睛。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自小生存在群山之中的艾拉，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山外的世界”。

跳动的火光中，她双手捧着脸颊发出清脆的笑声，在酒精作用下，隐隐可见脸蛋上升起一团绯红。

“你也喜欢听老奶妈讲故事吗？”

“我看你蛮有趣的嘛。”艾拉笑得喘不上气来，“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分。”

“山外的世界……你是不是还要说有充满盐巴的大湖，结满冰霜的大地，还有全是沙子的雪原。”

大海、冰原、沙漠。

这些简单词汇，对于艾拉来说，只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虚幻景象。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忽然瞥见老族长已经完成仪式，缓缓退回到人群中。

脱离众人视线后，老族长的脸色悄然变得沉重而严肃。

透过火光蒸腾的热气，他看到少年骑士阿尔泰快步走到老族长身边，附耳说着什么，随后两人神情严肃地走进整个营区最大的帐篷中。

不论乌恩部是否有应对办法，他都有责任将获知的信息告诉老族长，以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

“稍等，我去方便一下。”陆远突然岔开话题，起身道。

“敷衍我！也好歹找个像样的理由。”艾拉叉着腰，眼含怒意。

陆远抱歉地点头致意，躲开大多数人的目光，从最外围绕过人群，谨慎地靠近老族长所在营帐。

刚走到门口，阿尔泰刚好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险些撞在一起。

阿尔泰看上去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消瘦，眼窝深陷，凭借出众的天赋，现在已经是乌恩部的骑队头领。

这份责任对少年来说并不轻松，他的眉眼间却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和稳重。

阿尔泰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刚要开口询问，就听见营帐内传出老族长的声音。

“阿尔泰，让他进来。”

“是。”阿尔泰恭敬地退到一旁。

陆远从少年身旁掠过，瞥见昏暗的营帐中，有一团微弱的火光，老族长背对门口，面向火堆双手合十，正在虔诚祷告。

“你来了。”老人并没有回头。

陆远走进营帐，盘腿坐在褐色毛毡上，谨慎地说道：“族长，你相信火里面有神明吗？”

“信与不信，只在心间。”老人的声音庄严沉重，“你是山外的人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穿过瘴气来到这里，但是我不会猜错。”

陆远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说的不对。”

“我叫陆远，来自山外的大康帝国。”

在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老族长的肩膀突然轻微抖动了一下。

“这一定是月神的安排。”

“几千年了…”

“山外的传说一直是各个族长保守的秘密，早已没人再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月神在上，老亚库普终于等到了山外来客。”

“众神终于肯宽恕吾等罪孽。”

“乌恩部有救了。”

“大荒，有救了。”

老族长转过身，饱经沧桑的脸颊上滚下两颗浑浊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