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图穷匕见

陆远站在艾拉身后，目光愈发深沉。

不仅仅是因为即将死去的老亚库普，更重要的是神念中传来金雕的消息，金雕一路向南飞出很远才脱离毒雾范围。

太远了……

距离绝对超过一百里……

而且是完全没有路，充满深沟险壑，被密林和溪流交叉覆盖的一百里山地深谷。

即使他身负神通，走完这段路程也至少要一整天，况且还要维持气罩抵御毒瘴。

还要防范隐藏在浓雾中的邪兽……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哪怕将【飞廉】熔炼度拉满，怕是也不能安全穿过这么夸张的距离。

可冬日将近，如果乌恩圣域继续随风向北迁移，要等多久才能迁回到接近山脉外围的位置？

一年？

十年？

他不敢再往下想。

老族长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因七人议事团尚未选出新成员。”

“我以族族长之名，任命阿尔泰·伊扎塔克苏……为第一百三十六任族长……在我死后……统领乌恩部……直至日月新天，毒海退散……”

“爸爸……”艾拉眼中含泪。

我不会离开故土。

她想说，却说不出口，老族长所承受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她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违逆父亲的意思。

于是，她低头奋笔疾书，只是将阿尔泰的名字改为“艾拉·莫里哈提”，她刻意写的十分潦草，将真相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

“月神也好，蛮神也好，那些啰里吧嗦的措辞，就交给你了，艾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老亚库普褪去所有面具。

不再是肩负重任的族长；

不再是诸神的信徒；

他只是一个希望女儿能平安活下去的可怜父亲。

老亚库普握紧艾拉的手，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婴嚎啕大哭的画面，女儿成长的画面一幅幅在眼前浮现，最终与眼前勇敢而坚强的少女相吻合。

他的目光转向陆远，眼神近乎哀求。

“山外人，你答应过我，替我照顾好艾拉，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这番话犹如一把尖刀在陆远心口翻搅，霎那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现在自己都逃不出绵延百里的毒雾，怎么答应带上艾拉一起离开。

“我会……照顾好她。”陆远含糊其辞地说道。

老亚库普点点头，抽出艾拉怀中的羊皮卷，用颤抖的手胡乱签下名字，在字里行间留下一滩血迹。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奉献一生，他最后还是背叛了忠于自己的部落，执拗地将“族长”这件外衣从女儿身上扒下，套在仍然重伤昏死的阿尔泰身上。

乌恩部落，也许因为这个错误会永远消失在荒野之中。

他罪孽太过深重，灵魂注定无法回归王庭，只能永远在旷野中游荡，成为孤魂野鬼。

“诸神……我做了什么……”

“乌恩……原谅我……”

“瞧瞧我都做了什么……”

“我眼睁睁看着你娘坠入毒海……”

“我违背祖训，举行邪恶的血腥仪式……”

“我不是个称职丈夫，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个称职的族长……”

“爸爸，不要离开我……”艾拉终于抑制不住汹涌的情绪，已是泣不成声，“不要这样，我需要你。”

最后的时间，就单独留给他们父女吧。

老族长渐渐陷入昏迷，只剩下摇头发出毫无意义的呓语。

陆远并不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缓缓退出到营帐外。

沉重的骨制颈链叮当作响，身材颀长的中年乌恩人走到他身前，他的声音又轻又细。

“外乡人，我叫赛摩干，是乌恩族的长老。”

“谢谢你为乌恩而战。”

“乌恩人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你英勇战斗的故事将被记录在乌恩史册中，为世代传颂。”

“亚库普族长有过交代，让我尽快带你去拿药材，现在可以出发吗？”

“可以。”陆远回道。

赛摩干长老点点头，引路走在前面。

部落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老族长死期将至的消息，仍然沉浸于迁徙到大河之畔的欢乐之中。

陆远看到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海妮娜捧起木桶中扑腾乱跳的活鱼，笑得格外欢快。

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荒山间游荡，用水困难一直困扰着这个可怜的部落。

他们偶尔遇到涓涓细流，都必须小心储存起来，生活用水尚且困难，怎么可能见到活鱼？

陆远望着泛起粼粼波光的河面，一时失神。

他想象不到为了在群山之中挣扎求活，这些山民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族长伤势太重，特别是后背的箭伤，毒素扩散太快，伤口已经长蛆，恐怕只有月神才能救他。”赛摩干并没有表现出过分悲伤。

“他还能活多久？”陆远问道。

“按理说，他昨天就已经死了，我从没见过求生意志这么强的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一直挺到现在。”

“他在等我。”陆远心想。

老亚库普放心不下艾拉，一直在等自己苏醒，才放心地把一切安排好。

人群深处忽然传来喧闹的叫骂声，陆远循声看去，看到两个人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很快从单挑演变成群殴。

“哎……”赛摩干说道，“我们这次能迁至河畔，一定是月神的旨意。”

“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算上老人和孩子，整个乌恩部落只有二百三十八口，现在突然加入三十二个霍图骑士，谁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远眉头微皱。

可以料想，乌恩很快就会陷入动乱。

三十二个霍图骑士是最大的隐患。

但他不明白赛摩干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只是闲聊吗？

赛摩干似有深意地瞥向陆远，说道：“阿尔泰虽然很有声望，但是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且这次断了一只手，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关，我们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族长，才能镇压住霍图外来者。”

陆远没有接话。

赛摩干沉吟片刻，继续补充道：“而且艾拉还没有成婚。“

陆远眉头一挑，终于图穷匕见了？

你个老登的燕国地图有点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