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榴和赵五把尸体拖出女儿的香闺,藏到厨房灶台的后面,等到半夜,连狗叫都听不见几声时,才又拖到院子里。夫妻二人你一锹,我一铲子,吭哧吭哧,挖了好深一个大坑,才把那倒霉公子推进去,再掩上土,最后布置得跟周围差不多,确保不容易被发现,才稍微松了口气。
等忙完一切,两人躺在床上时,夜已经很深很深,虽然忙活了半宿,但赵五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春榴被他吵得也难以入眠,只得出声问:“你到底怎么了?是怕被人发现咱们的踪迹?”
赵五在黑暗里摇摇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便说:“不是,我不担心这个。”
春榴问:“那你折腾什么?”
赵五反问:“你不觉得这几天,梨香那丫头行为有些古怪?”
春榴说:“是跟之前不太一样,但她肯乖乖接客,不是好事吗?”
赵五继续说:“还有今日,人死在她跟前,哦,不是,还是死在她身上的,你看见她脸色变过吗?换其他小姑娘,这不得吓疯了?”
说到这儿,春榴也蹊跷了:“当年我是气疯了,一时冲动,才掐死娇蕊的,事后清醒也害怕了很久。梨香倒是冷静,像见过大世面的,她跟咱们说话时,一些害怕的神色都没露出来,哪像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赵五道:“她算是咱们养大的,早先大门都不怎么出,能见过什么大世面?而且她才几岁,被咱们买回来之前也不可能!”
春榴纳罕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我其实也觉得她这几天跟往常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赵五说:“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不像是从前的梨香。所以我琢磨着,别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春榴吓得坐了起来:“大半夜的,你说什么鬼话?瘆得慌!”
赵五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别给她听见了!我也就是猜猜,一个活人,性情大变,总归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
春榴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怎么办?找个高人问问?”
赵五道:“问问也好,保险!”
春榴问:“找谁呢?”
赵五说:“前段时间粮油店老板家的伙计中邪,找的是隔壁周家布庄少奶奶的娘家弟弟,据说本事很大,明天我悄悄出去打听打听。”
这么一聊,两口子谁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着眼睛,瞪到天亮。一大清早,赵五胡乱吃了两口东西就出门了。梨香起来不见便宜爹,便随口问了一句。春榴敷衍,昨儿不是说了吗?以后我们俩出去揽到客,你再接待。梨香一听这话,没再说什么,转身回自己屋子歇着,反正今天不用出门。
春榴一直目送着这个梨香进屋关上门,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又抱怨,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自己就想赚几个钱,过几天太平日子,怎么就这样难?唉!
赵五出了门,直奔周家布庄,这几天文和回娘家去了,所以他扑了个空,赵五只好转而打听少奶奶兄弟的家,在说明来意后,周家伙计见他一副老实相,又很着急的样子,便给他指了路。赵五千恩万谢,就往青阳家赶去。
自打文和回来,原本算半个甩手掌柜的小豹子,连剩下的半个也甩了,每天不是游手好闲,四处溜达,就是跟在姐姐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文和跟小豹子抓大放小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她事无巨细,通通打理得井井有条,起先有人有什么疑问都会来问小豹子,自打文和接手以后,就没人再去找他。本村有谁不知道,沈纪两家,都是大姑娘文和说了算?且如今看,连文和嫁出去,都没改变这一点。
赵五找来时,青阳正坐在树荫下喝着茶,看着工匠们干活。
听明白来意后,青阳问:“就这几天的事?确实性情大变?”
这事儿也不好细说,昨天马上风害死人就不能提。再者,他家干的也不是太见得光行业,所以只能含含糊糊,说一点,遮一点。
赵五说:“是这两天才发现的,但我也不确定,说不准,反正感觉着就是跟过去不同,但人又还是那个人,所以我跟我家老婆子商议,找个高人看看,无事最好,就图个安心。”
青阳稍稍思量,便说:“你的疑心也不是没道理,忽然性情大变,总归不可能无缘无故。”
赵五立刻附和:“谁说不是呢?而且怪瘆人的,昨夜我跟老婆子吓得一宿没睡,今天一大早就赶去布庄打听,转了几个弯,才找到高人!”
青阳道:“行了,你的意思,我大概都明白了,但这事跟大夫瞧病不一样,不能光明正大上门,我自有打算,你回家等着就是。”
听见高人肯帮忙,赵五欢喜不迭:“高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五美滋滋回到家,春榴故意大声骂:“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一出去就是大半天,一个客也没找到,你还好意思回来?你是不是躲懒,根本没去找,到点了就回家?”
赵五会意,委屈道:“我哪躲懒了?女儿花容月貌,站那儿就是个活招牌,我一个糟老头子,谁愿意多看一眼,谁信我家里有朵花等着采?”
春榴继续骂:“还不是你没用?”
两口子假装吵了一会儿,赵五才跟春榴报告了今天出去的情况。
春榴听罢,小声叹气:“也不知管不管用?”
赵五道:“管不管用,先用起来再说吧!”
梨香见赵五没能给她带回来猎物,心里窝着一股火,但不好随便发,怕两口子起疑,发现她这个女儿有问题。当初选中这个身体,也是误打误撞,他从酒坛子里逃出来后,一路狂奔,停下来才发现,居然下意识又跑回了镇子上,但偎翠居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至少不能以黑玫瑰的身份回去。
之前被豹子师兄妹打得元气大伤,还需要时日静养,此时林子也不能回,这副样子不好意思见右护法。因为虚弱至极,冲虚子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只能化成一股黑气,潜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这天也是巧,梨香被两口子骂了一顿,哭哭啼啼地出来揽客,正好经过这团黑气。
虚弱的冲虚子,感受到女子身上浓烈的怨毒之气,很是熨帖,灵机一动,遂附在了梨香身上,梨香的记忆他也能读到,梨香的情感他也能体会到,所以他能装成梨香,跟春榴和赵五一起生活,但毕竟很少装成其他人类,所以马脚一堆,才几天就被怀疑上了。
他现在需要进食大量的精气,才能尽快恢复元气,离了人可不能活,没办法,便宜爹妈指望不上,只好自己出去狩猎。赵五和春榴见女儿一言不发,主动出门接客,越发坐实了眼前这个梨香有问题。
这厢青阳本打算天黑就悄悄去探探赵五的家,但周家来人接文和回去,没什么大事,就是周公子思念夫人了。青阳见天色不早,便说要送姐姐回家。文和回说,我家去以后,这里也没个人看着,你怎么走得开?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上路,这不有人来接吗?不过是回去看看,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又回来了。
正好又有工匠和村民过来问这问那,本来这些琐碎都是姐姐管着,这会儿她不在,只有青阳接手,实在走不开,原本去镇上的计划也暂时搁置,等明天再说。
文和坐着自家的马车,一路疾驰,要赶在城门落锁前到,好在不算远,毕竟是赶到了。心里不着急了,文和掀开帘子,优哉游哉地看着两旁的风景,此时路上已经无甚行人,稀稀拉拉的几个,估计也跟自己一样,着急忙慌地往家赶。天黑了,哪有人不回家呢?
拐角处的一个巷子口,站着一位姑娘,似是在抹着泪,她却不着急回家,遇见什么难事了?
文和想也没想,喊停车,下了车,直奔那个姑娘,问:“你在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那姑娘看向来人,见是个少妇模样的女子,便说:“多谢关心,没人欺负我,我就是一时伤怀。”
文和不信:“无缘无故的站在街上抹泪,怎么会无事呢?你跟我说说,或者我能帮上忙,就算帮不上,找个人说说也能开解开解!”
冲虚子心想,可惜你是个女子,倘若还在偎翠居,我是个小倌,接待女客没问题,但我如今是个暗娼,即便我愿意,你也不肯呐!
文和见她不言不语,便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街上闲逛也不安全!你不要害怕,我也是这镇上的,那边大街上的周家布庄,便是我家的,我是周家的少奶奶。”
周家布庄?
从前还是黑玫瑰时,似乎听说过,确实是本镇的,原来是周家少奶奶,那算大户人家。送上门的小肥羊,还有不吃的道理?可她也不是男子,该怎么下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