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枪在他们头顶响起,并未打在他们身后,只是那些黏糊糊的液体落在陈阙头发上,让他恶心极了。
在深沉的静默中,他们再次隐秘在黑暗中,一路向下,耳中响起一震轰鸣。
宋弦月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尤其她发现陈阙受了伤,所幸并未伤到要害,举着枪,随时准备开抢。
一开始,陈阙手臂上的疼痛就像有人在一点点剜着他的肉,然后再用线一点点缝上,很快又消减为一种持续扰动的疼痛,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他身体里扭动着。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受之前那种孢子的影响,伤口有所缓解,
时间才过去片刻功夫,他知道他们必须动起来。
幸好这里一片黑暗,谁也无法看清目标在何处,不然他们早就成了筛子。
陈阙拔出抢,刚才一瞬间,他在黑暗中看到一丝亮光,有人在抽烟,他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这还多亏了宋弦月对他的补充,让他知道这只考察队中都是什么样的一些人。
其中,有一个助理是一个优秀的退役军人,退役后重回校园,这次也是突然符合要求,所以才被选拔进来。
但是,他不知道宋弦月和陈阙被人算计,于大部队走散,此时又好不容易遇上。
只是,目前他们并不知道这支队伍中还有多少人和老墨是一伙的。
震惊之余,却也没有惊慌失措,是大部队的人就好办。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并不急着动手。
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阙犯了个错,将大部分事告诉了他们。
“老墨死了。”陈阙最后说道,并且试图旁嗓音显得颤抖虚弱。
岂料那头又开了一枪,正在他们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也许他是希望将他们引出来。
“我们没有杀老墨,”陈阙喊道:“他受了伤,很重的伤。”
“你们遇到了他?”那人又问了一句,随后补充道,“这是风险的回报……”
他们离开时,那些人一定反复琢磨他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此时老墨失踪,他们又开始怀疑他们的目的。
“听我说,你刚刚已经打伤了我,我也受了伤,你们可以不用管我,至少我们不是敌人。”
陈阙试图用这番话引起他的同情,平息他的怒气。
至少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让宋弦月安全离开,所以他们等待着,但是那头却没有人回答。
只有黑暗中不知名的东西嗡嗡作响,还有不远处有风声,宋弦月抬头望向黑暗中,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确定对方是一个人,还是好几个人。
“你们立刻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陈阙看出宋弦月的心思,出声道,“回到外面,我不阻止你们。”
“你一句话我都不会相信。”声音又略微近了些,他似乎正在缓慢靠近,然后一边说,“你们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说不定你们已经遇到了怪物,可能不再是人类,你们应该自行了断,这样也不用任何人动手了。”
陈阙不喜欢他这种轻松随意的语气,好像人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我们和你一样都是正常人。”陈阙回答,“并没有因为离开你们而发生人的意外。”
然后,他意识到,他不可能明白自己指的是孢子带来的影响。
他想要说自己也是正常的人类,但此时却又没有把握,毕竟他体内有孢子,谁知道能让他变成什么样子呢。
而且说这些,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那人突然尖叫了起来,“快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你们到底因什么而来?”
“这无关紧要。”陈阙喊回去,“有什么关系呢?我实在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宋弦月确定徐昌岭并不在这里,而且,黑暗中只有这个人一个人。
换言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激动。
自然,陈阙得到的回答只有沉默。
他不再说话,只是思考着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那些孢子会让他变成邪恶的魔鬼,他无法理解,或许是不愿意理解。陈阙能感受到他在寻求掩蔽,并且不断靠近他们。
他毕竟有过经历,先下手为强。
没有足够的亮光,他无法确定目标。所以不会轻易开枪。
但是陈阙却有一种冲动,想要胡乱的射击,随后趁机向他发起进攻。
然而,等他沿着楼梯悄悄朝他的方向快速靠近。
此时,那人也许以为他们会逃跑,以便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陈阙知道,凭他的射程,这基本等于送死。
所以,他尽量减缓呼吸的频率。
陈阙需要静听响动,以便确定男人的位置。
片刻之后,他听到楼梯另一边有脚步声。
于是,宋弦月捡起一块碎石,贴着墙壁抛向刚才他们所在的方向。
落在大学三四米的地方,咚的一声响。
宋弦月拉着陈阙沿着楼梯缓慢向上移动,刚好能看到转弯处的楼梯。
这位助理的脑袋就这样明晃晃露了出来,这样的角度,想要偷袭他十分容易。
男人似乎并未发现他们,所以动作小心谨慎。
不过一瞬间,他们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男人,但可能下一秒他又会消失。
陈阙也没多想,甚至没有犹豫,直接朝他开了一枪。
这一枪正好打在男人的腿上,突然受到伤害,他猛地往地上一倒。
男人满头大汗,嘴里发出一声呻吟,仿佛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蹲在地上,不再动弹。
此时,他们才发现,男人身上有不少血液,似乎在此之前就受到了袭击,所以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也不知受了多少伤。
震惊之余,陈阙看着宋弦月。感觉他们被困在不同的场景之中,尽管他们已经选择了其中之一,但是现在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弦月回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拉着他谨慎的走向楼梯,站在最高处,再次仔细查看,男人已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阙从没杀过人,即便此时此刻,处境艰难,他也没想过要杀人。
当然,其实也不能说他真的杀了人。
至少宋弦月这样告诉他,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他的紧张。
但陈阙自己忍不住想,也许可以和他再理论一二,或者不必开枪,只需要逃离此处就可以了。
然后,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
他身子颤了颤,走下楼梯,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肩膀处若隐若现的痛感。
他站在男人的尸体前,他手上也有武器,留在他手边,仿佛他随时都有可能站起来,朝他们开一枪。
陈阙不知道他跟着大部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因为什么样的的情况让他和众人走散。
也许他曾经打算走到石头城,但还没来得及。
然后出现在这里,不知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让他神经变得脆弱,肯定有原因促使他不听他们的解释。
但也有可能,他从老墨那里得知了什么,然后才会在听出他们声音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他们不是人了。
总而言之,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只有采取行动,才能继续任务。
假如,他们并没有和大部队分开,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陈阙看着宋弦月,道:“我们不能将他留在这里……”
“那你打算将他带下去吗?”宋弦月挑眉看着他。
陈阙自然也没有这样想过,他们还没有到达真正的石头城,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路要走。且他身体里的变化让他难以决断。
万一,他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呢?
将他带离这里,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即使是现在,他或许仍旧拥有某种梦里。
最后,陈阙只能将他推到一旁。
隔着手套,他仍然能感觉到男人的皮肤温热而有弹性,那些伤口也有血液不断流出,就好像他并未死去一般。
然后,他简短的说了几句,大意是,他并非有意伤害他,并且他已经原谅一开始他用枪袭击了他们。
陈阙不知道此时说这些是否还有意义,但这样至少会让他好受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十分荒谬。
要是这个男人突然复活,估计他们都不会原谅彼此。
宋弦月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有些无力的抚了抚额。也许一开始他们就做错了决定,不应该将陈阙这样无辜的人拉扯进来。
如果不是他们,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这些。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陈阙不知道这些,还在想这个男人是否有其他的信仰,会不会成为怪物口中的大餐?也不知他有没有什么还没来得及交代的事,也许他可以代为转达。
随着他消失在黑暗中,这一生就已经如此落幕了。
不过,陈阙来不及细想发生的一切。
他刚回到楼梯上,体内的异样就从神经中枢延伸出来,在此侵吞了他所有的思绪。
陈阙跌倒在地,浑身仿佛裹着一层黑色的寒冰,那股异样扩展为一团耀眼的蓝色光晕,其中心有个白色的中心,仿佛一颗水晶一般。
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一点一点冒着热气,感觉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很快,他又觉得异常冰冷,仿佛要冻僵了,几乎要失去了知觉,倒在楼梯上动弹不得,双眸紧紧落在宋弦月身上。
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她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将他当成怪物?
疼痛让他感到宽宽慰,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只是在错乱中产生了幻觉。
他只记得幻觉中的几个场景,第一个老墨、孟老和其他人一起低头注视着他,仿佛他是笼子里的动物,正被他吸引观望着。
他们一直盯着他,时间长得超乎寻常。
随后又是另一个场景,他坐在哀鸣的怪物身边,一只手摸着它的脑袋,口中喃喃念诵一种无法理解的语言。
接着又是另一个场景,陈阙瞪视着那张古老地图上的内容,那个地图上有很多山川河流,在他印象中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那些山川河流有很多不曾见过的生物,他一个都不认识,它们十分淡墨,仿佛压根就不在在意被人观看。
后来,他以为宋弦月会放弃他,可能会让他自生自灭,或者会杀了他,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他挣扎着,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冻僵,却有点类似于虫子一般在楼梯上上抽搐扭动,即便如此,他依然能隐约体会到那些痛楚。
在这样的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之下,陈阙突然向往死亡,然而体内的异样却不允许。假如他手上有枪,或许此时此刻朝自己的头部射击……并因此感到解脱。
不曾想,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紧接着一阵屏障传入鼻翼之中。
如今,大概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擅长向别人叙述这些他压根都无法接受的事。
在这一段相处过程中,他尚未提及自己感染了孢子的情况。
理由同样也是不要被人当成怪物,就像老墨和那个男人一样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他还活着,也想离开这里。
事实上,当那个人男人准备射杀他们时,他的身体就出现了异常,增加了各种知觉。
男人躺在地上,拿着枪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动作,也能看到他的紧张。
如今,身份转变。
陈阙垂下眸子,抿着嘴唇。
无论宋弦月想做什么,他都没理由阻止,哪怕是杀了他……
不曾想,宋弦月却将他扶了起来,给他喂了点水,在他疑惑的神情下,出声道:“你感染了孢子,对不对?”
陈阙一怔,不知她却如何猜到的。
原本在极端的困境中,他已经经历的变化突然增强。
走过这些楼梯的途中,孢子使他呈现出一些感冒的症状,让他有点低烧,还有这咳嗽,精神不算太好,甚至还有些眩晕无力。
身体轻飘飘和沉甸甸的感觉交替出现,从来都没有达到平衡,因此他时而仿佛飞升悬浮,时而又步履沉重。
宋弦月遇到这样的情况或许会采取主动,可能会千方百计的治愈它,同时不会像他一样独自忍受,会完全按照最有利的方式处理,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
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曾告诉她。
但是现在,可能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