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赵怜儿的决定

赵易塞过一叠银票，未等严如松拒绝，便正色道：

“师兄，我入阁许久，方知阁中这些年来对所有天缺弟子未曾收过任何入馆学费，更是常年接济穷苦，处处都需用钱。

这些银子，是师弟作为逍遥阁弟子应出的那一份。”

话已说到这等地步，严如松却是没了推拒的理由，将银子收下，正色道：

“师弟，多余的话为兄便不说了，我等本就是一路人，你在城外所为我亦有所知，无论如何，你随本心行事便是。为兄说过，有事莫要藏着，逍遥阁永远是你的靠山。”

赵易心中微暖，便见得严如松抬手将一杆长枪丢了过来。

“你的枪，已托人重制完成了，此番大比所获的“天眷”，已尽数注入其中。哈哈，本想和你要些工钱，如今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严如松玩笑之间，赵易已凝眸打量起了手中的长枪。却见这枪枪杆圆润如玉，通体透着如辉月般的光华，握之便觉心神宁静气息舒缓。

枪尖更是添了数道隐约可见的纹路，似如云纹又似烟雾，多了几分神秘之感。锋芒上的三分冷色，在阳光下散发刺目的反光，如同月下蛟龙，择人而噬。

这便是严如松所说的“天眷”的妙用。

平常人若接了天眷，难免受王朝制约，但灵兵却可承其伟力，虽有些浪费，但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的冷月，已从二品灵兵，晋为了三品，寻常铁石，轻易便可击穿。更因内含王朝所予的眷顾，添了对妖邪魔物的克制之效。

“好枪！”

赵易眼中异彩连连，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里的冷月，倒比见了什么美人都更疼惜几分。

于是告别了严师兄，对小七摆手道：

“走吧，许久未曾出门，也该活动活动身子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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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阁外。

赵易刚带着小七出了门，便见得一个白衣女子，拎着个篮子徘徊在巷外，不知是在等谁。

对方似等了许久，一眼赵易身影，不由惊喜开口：

“赵公子，怜儿竟当真等到你了。”

赵怜儿？

见得对方面容，赵易不由疑惑起来，她来逍遥阁作甚？

于是问道：

“怜儿姑娘，你这是？”

赵怜儿抿了抿微白的嘴唇，面上露出一丝红晕，略作犹豫之后，方才从手中的篮子中取出一方用绢花小布包好的东西，递到赵易身前：

“恭喜您大比夺魁，这是妾身做的一些桂花糕，您若不弃，便当做恭贺您夺魁的贺礼。”

赵易满头雾水，自己与这女子并无太多交集，最多不过是有过三言两句的交谈罢了，为何对方会特地前来送礼。

瞧这样子，却也不像是有所求的模样。

赵怜儿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赵易是嫌她身份，眸中的光彩略微黯淡了几分，低下头轻声道：

“妾身自知身份轻贱，此举也十分唐突。只是觉得赵公子少年英豪，前番所言对怜儿来说亦受用良多，便有了这般不知礼数之举。公子若觉厌恶，怜儿绝不敢再叨唠。”

这般话，放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已算是十分出格了，但赵易却未在对方眼中看到任何魅惑之色，反而透着几分坦然、几分哀意。

这个女子，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

他想了想，笑着接过赵怜儿手中的布包：“多谢赵姑娘的礼物，桂花糕是我爱吃的甜点，便不与姑娘客气了。”

赵怜儿眼睛一亮，禁不住露出喜色：

“公子喜欢就好。怜儿此来，只是想多谢您当日的提点，妾身已经决定了，便是死，也该做些什么。这次来，是与您道别的。”

道别？

赵易见得对方神情中的决绝之色，担心对方做些什么傻事，思量一番还是开口道：

“怜儿姑娘，按理说你我互相并不熟识，但既然你看得起赵某，若有什么难处……”

赵易还未说完，赵怜儿却轻摇臻首，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感激，最终却只是努力挤出一抹笑：

“您莫要在意，怜儿并非要做什么傻事。况且怜儿命贱，不能牵累了您。”

说罢，也不等赵易多问，便轻轻一礼，匆匆从巷中离去。

赵易心头疑惑，却也只能看着对方柔弱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赵大哥，这位姑娘，似乎心事很重？”跟着赵易做事这般久，小七自也有了几分眼力。

赵易看着手中的布包，摇头又点头：“看起来应该是这样，便当我多管闲事吧，小七，晚些派人去查一查她的身世来历。”

他倒不是对赵怜儿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觉得对方言行中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如今似乎燃起一线生机，若能帮一把，便当是做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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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帮的驻地盘踞在南门街后巷。

与赵易想象的不同，铁血帮并非如其他小帮派一般，只是胡乱租了个破院子，立块牌匾便算了事。

恰恰相反，这在甘棠排不上号的小势力，足足有个三进的院子，高门大户，门外两个石狮子比成年男子还高，朱红色的牌匾刻着“铁血帮”三个大字，说不出的气派。

虽然比云霄商会和玲珑轩差了许多，但比逍遥阁那破院子却是强了不少。

“马无夜草不肥，这铁血帮要么背后有虞家支持，要么平日里干得勾当油水不少。当然，亦可能两者都有。”

赵易自语了一句，便见那铁血帮门外一个穿着红色武服的疤脸壮汉满脸不耐地走了上来，挥手驱赶道：

“喂！什么人？小屁孩家的，滚远些！”

小七微微皱眉，正想说些什么，赵易却摇了摇头，淡声对那汉子道：

“逍遥阁赵易求见，烦请通传贵帮帮主一声。”

那汉子闻言，面色顿时一惊，凶狠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

打量了赵易一番，发现确实是月前那位闹出好大风雨的逍遥阁高徒，这汉子的表情不由恭敬了几分：

“赵公子稍待，小人这就去通传。”

说罢，便匆匆进了院内。

今日北风微冷，二人在院外等了许久，方有个蓄着两撇短须文士打扮的男人过来，将二人引入院中。

进入堂内之前，赵易目光扫过这大院四处，眼尖的他便发现这院子侧面，似乎有数块殷红印迹残留在地面和墙角，在那边上，还有些绳索和铁钳，同样有类似的痕迹附着其上。

那文士见状，突然横跨半步，绣着缠枝莲的袍角恰好挡住他的视线，笑道：

“帮主还在见客，赵公子里面请。”

赵易微微点头，目光却转向另一边，却见得有数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正跪在寒风里。一个戴玉扳指的绸衫胖子，正站在她们面前一个个勾起下巴查看相貌，像是在挑选货物。

每个人都戴着铁枷，面部被人以特殊的药水，写上了一个青色的数字。

赵易看向文士腰间晃动的铜钥匙串，每把钥匙也都刻着细小的数字。

“贵帮做的是人口生意？”

赵易不动声色，淡声询问。

那文士似早料到赵易会有此一问，咧嘴笑道：

“咱们可是有官印红契的正经牙行，公子若是想买几个贴身奴婢，行里近日恰进了几个不错的货色，可给公子一个友情价。”

友情价？自己和这铁血帮可没什么交情，若真买几个奴婢，指不定被对方塞进来什么眼线。

赵易淡淡摇了摇头，甭管这牙行生意是否正经，既然有虞正言庇护，再不正经的生意明面上也变正经了。

这般想着，这文士便将人引入了堂内。

高堂之上，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端坐椅上，身后有数个模样姣好的侍女为其揉肩捏背，略显单薄的衣裳间隐间青紫。

此人见赵易来了，眼神扫了过来，不咸不淡道：

“未曾想近日名震甘棠的赵公子竟得空来此，陈某杂事缠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只是不知，赵公子堂堂大派贵人，来我这小地方有何贵干？”

话虽这般说，却连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只自顾自用四根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铁球，眼神很是疏离。

这人便是铁血帮帮主陈九指。

来时路上，赵易便从小七口中了解了一些此人的信息，对方乃是甘棠本地人士，贫民窟出身，靠着诸多手段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算得上一个人物。

赵易见状也不恼怒，他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探探对方的底细，之后也好做出相应的应对。

“呵呵，陈帮主客气了。赵某今日为何来此，想必陈帮主心中有数。”

赵易微微眯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却突然一转，问道：

“赵某只想问一句，铁血帮，真打算掺和我逍遥阁与虞家的恩怨？”

陈九指手中不断转动的铁球微微一顿，但很快就继续转动起来：

“逍遥阁大门大派，我铁血帮自然不敢得罪，不过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遵的是大靖王法。赵公子若觉本帮有哪里得罪了，尽管告官去便是。”

说着，这境界不过开脉的黑帮之主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

“不过本门亦是大靖子民，赵公子若是以力压人、欺压良善，陈某说不得也得上禀官府求个公道。”

贩卖人口的黑帮泼皮论起王法公道来了？

赵易心中冷笑，这老东西看来是有恃无恐，自己若是当真以力压人，恐怕虞正言会借机将事情闹大，甚至闹到平阳府上，给逍遥阁安个不遵王法、以力生乱的名头。

看着陈九指面上挂着的不屑笑意，赵易已然明白，对方应该是虞家养熟了的一条狗，光靠自己和逍遥阁的名头，是无法弹压了。

“既然如此，你我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今日便告辞了。”

赵易淡淡一笑，也不恼怒，而是站起身来，径自离去。

身后却传来陈九指的声音：

“赵公子，上面的大人让我与你带句话——百味粉的生意大得很，不是一家一户担得起的，公子若是有意合作，我等一笑泯恩仇，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虞家，打的果然还是百味粉的主意。

世家大族没有永远的敌人，若是利益足够，虞衡一那点事，完全可以放在一边。

只不过——

赵易笑了笑，头也不回：

“有些恩仇，你们想泯，赵某可还不想泯。”

“哼，不知所谓。”

身后传来陈九指阴冷的笑声：

“前几日万象坊那点事，虽是你们的人出言不逊，但我们铁血帮不会计较，之后还会和万象坊多‘亲近亲近’，赵公子若要动手，我铁血帮接着就是。”

赵易转身，凝眸向对方望去，陈九指却是有恃无恐地笑了，面上满是挑衅之意。

赵易隐约看到，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正有几人跃跃欲试，从气息来看，竟都是洗髓境的存在。

好个虞家，这是要和我玩拉锯战是吧？

他的表情依旧平淡，深深看了陈九指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身后唯有陈九指阴冷的嘲笑声入耳：

“哼，黄口小儿。”

……

“这铁血帮，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待到离开铁血帮驻地，小七忍不住愤愤开口。

赵易笑了笑，倒不怎么恼怒：“看铁血帮这模样，应该与虞家勾连极深，这陈九指只能选择站队虞家，有此态度倒也不奇怪。”

“那可如何是好？赵大哥，再让铁血帮闹下去，咱们万象坊的生意恐怕要越来越差了。”

赵易略微沉默，脑中闪过初入铁血帮时所见的殷红印迹，开口道：

“前阵子，你不是说有灾民进城后莫名失踪吗？派人查一查，和这铁血帮是否有关系。”

小七眼神微震：“赵大哥的意思是，铁血帮私贩良民？这可是要处于极刑的大罪！”

“没那么简单。”

赵易摆了摆手，心头沉思起来。

如今这大靖国势衰弱，私贩人口之事表面上虽还严令禁止，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人做这生意，甚至可能许多官家都参与其中。在虞家的庇佑之下，若是仅凭些许证据，恐怕根本扳不倒这铁血帮。

“先看看能否摸清些线索，早晚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赵易吩咐了一句，便见远处有个万象坊活计的小厮快步跑了过来。

“可算找到你了东家！”

那小厮气喘吁吁，半晌方道：

“东……东家，有位穿着官服的大人找你。”

官服？

难不成是虞正言这老阴货来上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