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宫变

西北角上乱葬岗。

廖思源苦苦等着神京八百里的连营大火，孰料，火还没来，人先来了。

望着包抄过来的火把和人马，还有后面蜿蜒而来的锦衣府大队，廖思源先是一悲，跟着又是自嘲一笑。

“贾家子，是个对手。”

贾琮凝视着他：“你们太疯了。”

“不疯魔，难成活。”

“值得赔上诺大一个西宁王府？”

廖思源却反问道：“是天下大，还是西宁王府大？”

曹正南跟他是老相识了，不欲废话，举手一挥，身后的锦衣府便冲了上来。

却见廖思源往后一踏步，踏在坟头前的供桌上，刹那间，轰隆一声巨响，这座坟竟然炸开了。

漫天花火中，一道红色火焰高高升上云端，幻化成一朵血色的梅花。

贾琮与曹正南疾退，校尉们也惊得跑出老远。

坟头炸开时，廖思源首当其冲，全身已是滚滚大火，疯狂的笑声自火中飘出：“王爷，奴才尽忠啦！”

西北红色焰火升起时，西宁王正站在王府的角楼上。

他转过身，将手中的白绫交给亲卫。

“若天亮时，本王没有回来，便用这条绫子送王妃、世子、世子妃和郡主上路。”

西宁王育有一子两女，世子已娶妻，只得一女，年方五岁，两位郡主还未出嫁。

亲卫接过白绫，流泪问道：“小县主待要如何？”

“王妃和世子、郡主上路后，将小县主送到寿康公主那里，能不能活全看寿康公主的心意。”

“寿康公主慈祥，定会护着小县主。”

他们口中的寿康公主，乃太祖之女，历经四朝，年已八旬，是大梁最尊贵之人。

寿康公主无子女，驸马四十岁之后方娶了一名侍妾，生了一个女儿，便是西宁王的正妃。

亲卫又问道：“王爷，真要如此破釜沉舟吗？”

“居人满目市朝变，霸业犹存齐楚甸。本王今年四十有八，富贵一生，唯独没有坐过那把椅子，今夜再不试，此生就真无机会了。”

亲卫知道这是唐人写宋武帝刘裕的诗，刘裕以军功起家，最后取司马氏而代之，平生功绩最令王爷推崇。

“那府中？”

“本王若不回，何须留着府邸给人做笑谈，烧了。”

西宁王交待完后事，走下角楼，院中站着百名具装铁甲的府丁。

这些具装马匹攒下来不易，是先西宁王交出兵权后仅存的家底，先王本意为防身护家，今夜却拿来一搏家族的命运。

昔日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以十人杀建成、元吉，迫李渊退位，自己拥有百名死士，何愁大业不成。

他翻身上马，从随从手中接过先王曾用的马槊，向天一挥。

“出发！”

亲卫目送军马远去，急令奴仆关门，随即走向后宅，手捧白绫在仪门外等待。

窜升云端的烟花让贾琮感到了异常。

“大人，此焰火应是讯号弹。”

“看来今晚不止你府上和荣宁两府招贼，西宁王莫非还有想除掉的人？”

贾琮有个不好的猜想，古往今来，政变最后的目标都是指向那个特殊的地方。

他打了个唿哨，不等乌骓冲到身边，就跃了上去。

“大人，赶紧回宫，以防万一。”

曹正南脸色瞬间一变，疾呼陆千户：“调集所有人马，立刻至宫门前集合！”

这是宫变了？

听到命令的人无不倒吸口凉气，陆千户不敢懈慢，将此地的人马交予副手，自己飞一般地回去调人。

柳湘莲与张瑞紧跟贾琮身后，往皇宫奔驰。

从西北角到皇宫50里，西宁王府至皇宫却只有15里。

曹正南、贾琮没命地打马，眼见胯下坐骑被乌骓拉下，曹正南一个燕子点水飞至贾琮背后，两人共乘一骑。

乌骓虽然多了一人，却不减速度。

除了柳湘莲的白马勉强跟上，张瑞与锦衣府的队伍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十里长街，夜凉如水。

重甲铁骑踏过长街，不知惊醒了多少人的好梦。

皇宫分外朝与内延，外朝是太和、保和、中和三殿，及左右的文华殿和武英殿。

自保和殿后的乾清门以北，就是内廷。

永兴帝平日在乾清宫办公与就寝，东西两侧是嫔妃们的寝宫，御花园边上的大明宫区域独属太上皇。

城墙按东西南北分设四门：午门、神武门、东华门和西华门，每扇门上都建有重檐门楼，楼中有龙禁尉防守。

城墙高不可攀，且四周环绕着护城河。

想要坐上那把椅子，必须依次占据乾清宫和大明宫。

内外两道宫门本已落锁，而此时，午门虚掩着，上面的重锁不知被谁打开了。

西宁王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父子间且为这张椅子相杀，他这个臣子造反又算得了什么。

“进！”

宫门向两边推开了，西宁府丁鱼贯而入。

负责皇宫安全的龙禁尉总数5000，分成五支营卫轮值，又分为宫门、门楼、角楼上的瞭望哨定点值守，以及宫外大街与护城河岸巡逻。

每晚当值的龙禁尉不低于千人，以防夜里疲惫松弛，每刻钟换防一次。

当值的营卫指挥官需在武英殿侧殿办公，直至次日清晨总统领和其余的指挥官来，方可离殿。

今夜不知何故，武英殿不见人影，巡值的龙禁尉更是大大减少，西宁府丁冲进时，只有门楼上的几名龙禁尉被惊醒。

“有人闯宫！”

声音还在喉咙中，这几名龙禁尉便像死鱼一般淹没在潮水里。

永兴帝正在恩宠一名妃子，这名妃子颇有些手段，勾搭着龙兴不减，一直捣弄到现在。

听到异响，永兴帝猛然推开身上的女人，厉声喝道：“夏守忠！夏守忠！”

“奴才在。”

夏守忠正在寝宫外打磕睡，忙不迭跑到门边。

“外面有动静，快出去看看！”

“是！”

永兴帝也曾领过兵，当年平定废太子的一幕时刻印在脑中，现在听得外面的异响越来越大，他心中大为恐惧，不等夏守忠回来，匆匆爬起来穿好衣服。

眼角扫过龙榻边悬着的天子剑，又一把抽出，赤脚踏向外殿。

片刻后，夏守忠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喊道：“陛下不好啦！有人闯宫，已经打到了乾清门外！”

“龙禁尉何在！”

“今夜值守的指挥已不知去向。”

“传马尚！”

“陛下，现在宫里的人出不去了！”

“阴钥可还在？”

“在。”

小顺子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

内宫的锁为阴阳，需要龙禁尉与乾清宫太监双人同开，今夜正好轮到小顺子值班，阴纹的钥匙就挂在他腰间。

永兴帝略略松了口气，乾清门厚实沉重，撞门尚须一时半刻。

“传令下去，杀贼一名赏千金封百户，杀贼首者封侯！”

永兴帝提着天子剑，一步步踏出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