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殿内，高坐于上首的苏晟自从苏黎谢恩后，神色便有一些恍惚。
众臣隔着朝冠上的冕旒并不能看清苏晟的神色，但众人也心如明镜，此时开口定会触及帝王的霉头，引火烧身。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终于，苏晟开口了，可接下来的话，让所有文臣都怔住了。
“众卿，朕近日来考虑良久，朝中文官确实冗杂，因此，在几番斟酌之下，朕决定，裁撤文官，增设武职，裁撤的文臣由京都下放到地方，剪裁文臣职务，文书、文事等官位撤除……掌史书史料等官员由四十一人减为二十二人……日后撰写云宁史书、起居注等文事官员，撰写时均需请示于朕……此谕，不得有违。”
众臣怔愣了半晌，此道旨意来得太过突然，官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做何反应。
直到徐靖的话把众人的思绪拉回来，“陛下，臣斗胆，敢问一句，杨文事……杨鸿云杨家，陛下如何御裁？”
“杨卿于朕，亦是左膀右臂，朕痛心于杨卿的夙兴夜寐，史料公务左支右绌、不得半刻空闲，因此决定，给杨鸿云四品典仪之职，待礼部择定吉日后，派遣杨卿随扈昭宁公主前往祁朝，杨卿素日忧国忧民，便帮朕去往祁朝作为使臣，一为带引使团扈卫昭宁公主一路无忧；二为考察祁朝的风土人情，以便于稳定我朝与祁朝交往的稳定与安宁。至于杨家其余人，下放平墒郡，以待昭宁公主回返归朝。”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众臣纷纷跪拜，可苏晟的下句话，把众人求情的话全堵了回去，“朕意已决，若有人求情一律同杨家余下人一同前往平墒郡待召。”
话音刚落，苏晟就站了起来，“朕乏了，有事择日再议。”
穆玟闻言就快步朝门口走向高台，“退朝！”
“臣等告退……”
滚烫的热风扑向走出议政殿的朝臣，但有些官员的心已经彻底寒了。
有人叫住步履匆匆的徐靖，“徐大人要去昭狱吗？”
“是。”徐靖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让满朝文臣三缄其口吗？”
“徐大人慎言。”那官员的面色白了白，四处张望了一下，“徐大人，下官先失陪了，请恕罪。”仓皇地说完话，不敢久留，作了一揖，匆忙离开。
徐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杨家做例，现下的满朝文臣无人再敢于云宁的史书上说半句云宁帝苏晟的不是。
阳光透过来仪宫的琉璃瓦，五彩的光射进来仪宫的院内显得格外明亮。
忙忙碌碌的宫人正勤勤恳恳地打扫着各处，直到看见皇后娘娘的仪驾停在了宫外，宫人匆匆忙忙地停下跪拜。
江晚乔面色不虞，压了一路的火气依旧不减。
“母后！”宫内的苏昕听到了动静，兴冲冲地跑出来，“母后怎么去了这么久……”苏昕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江晚乔的不悦的神色渐渐闭上了嘴。
“苏昕，你陪你宜母妃还有五弟去看看你纯母妃。”江晚乔不容拒绝地嘱咐她。
“是……”苏昕点头，有些无能为力地看向江晚乔身后的苏黎，用眼神问询着她。
苏黎微微朝苏昕摇头，给了她一抹安心的浅笑。
“还不快去？”江晚乔一边催促苏昕，一边看向苏黎，“你——和我进来。”
“是。”
“是，母后。”
见江晚乔是真的生气了，苏昕也不敢耽误了，偷偷地给苏黎做了个鬼脸，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随意叫了一个小丫头带着她出了来仪宫。
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彩遮住了，天色又暂时有些发阴，聒噪的蝉鸣声让江晚乔的心情愈发低沉。
苏黎自知未禀明江晚乔而私自做主是为大不孝，因此低着头，慢慢地跟着江晚乔进了内殿。
一进了内殿，苏黎便恭敬地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地等着江晚乔问责。
江晚乔自进了内殿后也是没有再开口，坐在贵妃榻上，有些失态地用手指缠绕着腰间寄着的宫绦。身旁服侍的素问看出了江晚乔心中的烦躁，轻声宽慰，“娘娘，您不必太过急躁，陛下说不准只是一时气话，娘娘您去求求陛下，说不定还能收回成命……”
“圣喻已下，如何收回？你当圣旨是儿戏，可以随意的吗！”江晚乔呵斥了素问一句，眼睛却看着苏黎。
“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素问急急地跪下请罪。
“让母后担心忧虑，女儿实在不该，母后可以对女儿生气，但母后千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气大伤身，还请母后宽心一二，听女儿一言。”苏黎再拜，言辞诚恳，“请听女儿陈情。”
“好。”江晚乔点头，“你说吧，不过本宫也有明确地告诉过你，前朝的事你不要管，你也没有能力管，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自作主张？你以为你这么做是对的吗？你以为你是谁？”
短短四连问，江晚乔的声音像一个棒槌重重地敲在了苏黎的心上，苏黎盯着江晚乔余怒未消的脸，不知所措，张口结舌。
“苏黎。”江晚乔站起来，一步步走近她，“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母后……”苏黎的声音有一些发涩，“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那阿姊一定会入质祁朝。”
“你去还是苏昕去，有什么区别吗？”江晚乔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的一丝神情，“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可以替代苏昕？苏黎，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很不对劲……”
“我……”苏黎一时语塞，自己该怎么说？说阿姊入质会很有可能再次客死他国？说自己知道前世的结局，想要替阿姊改变？说想要利用前世所有知道的信息尽可能挽留这个大厦倾颓的王朝？
江晚乔看出了苏黎的犹豫，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自己好像真的护不住她了……
沉默……
“圣旨到——”
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