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涟漪尚未平息,陈昊龙化的右臂已生出细密鳞片。对岸观星台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七道黑袍人影凌空结印,池水倒卷成瀑,露出水下青铜浑天仪的真实样貌——那竟是由三百六十具打更人遗骸浇筑的星骸祭器。
“坎宫走蛟!“
清冽的女声破空而至。陈昊还未及转身,就见九道水龙卷自池面腾起,将黑袍人结成的北斗阵冲得七零八落。月华如练处,青衫女子踏剑而来,襟前青云纹在夜色中泛着鹤羽般的银光。
青瑶并指抹过剑脊,霜刃上浮现的却不是血槽,而是流动的河图洛书。当剑尖指向浑天仪时,池底突然浮起万千星砂,凝成与陈昊昨夜所见一模一样的碑文大阵。
“星骸铸器,有违天道。“她甩出腰间玉珏,珏上阴阳鱼急速旋转,“还不收手?“
回应她的是黑袍人整齐划一的结印声,池中骸骨祭器突然睁开三百六十对眼睛,每道视线都化作实质的金线缠向二人。
陈昊的龙爪本能地撕向金线,鳞甲与能量束摩擦出刺目火花。青瑶的剑势却陡然变得飘忽,剑锋轻点水面,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卦象:“离火克金,巽风助势——破!“
池中突然升起青焰龙卷,金线在火中熔成铁水。陈昊嗅到熟悉的朱砂味,这女子用的竟是打更人武库特供的诛邪砂。
“愣着作甚?“青瑶甩出符链缠住陈昊左臂,“震位生门在巳时三刻!“
陈昊这才发现自己的星髓正与她的道术共鸣,龙爪拂过之处,虚空裂缝中溢出的星砂自动附着剑身。当青瑶的剑诀第三变使出时,整片太液池突然陷入绝对寂静——她的剑尖凝着颗微型黑洞,将漫天金线尽数吞噬。
黑袍人终于发出开战以来第一声冷哼。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与陈昊三分相似的面容:“叛道者当诛。“七人同时扯开前襟,胸腔内旋转的墨玉星盘与陈昊昨夜所毁的如出一辙。
青瑶突然按住陈昊命门,将道门真气灌入他经脉:“借你星髓一用!“
陈昊感觉丹田处的星爆被重新点燃,这次能量流动却有了章法。当青瑶的剑锋划过他龙化右臂时,剥离的星屑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剑阵,每个星位都对应黑袍人的气门死穴。
“天罡引雷!“
随着青瑶剑诀完成,云层中劈下的不是闪电,而是浓缩的星髓洪流。陈昊在强光中看到震撼一幕:青瑶的发簪迸裂,青丝转为雪白,眉心浮现出与碑文同源的赑屃纹——这女子竟在燃烧寿元催动禁术。
黑袍人的星盘接连过载炸裂,他们机械化的身躯坠入池中,激起的水花却泛着星砂的蓝光。当最后一人沉入池底时,青瑶突然吐出口鲜血,染红了陈昊肩头的鳞片。
“为何帮我?“陈昊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发现她的血在鳞片上凝成卦象。
青瑶扯下染血的青云纹袖章,露出下方暗绣的钦天监徽记:“三年前我师尊受李淳风所托,要在荧惑守心前找到'钥匙'......“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星砂组成个“昊“字。
池水在此刻彻底平静,倒映的却不是星空,而是观星台地窖的场景——七盏本命灯环绕的玉棺中,躺着与青瑶容貌一致的女子。陈昊的龙爪突然刺痛,鳞片缝隙中钻出的星砂自动拼出“双生“二字。
“我的时间不多了。“青瑶将染血玉珏按在陈昊心口,“每月朔望之夜,用星髓温养此物......“话未说完,她的身躯突然透明如琉璃,太液池底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
陈昊怀中的重量骤然消失,只剩玉珏余温尚存。对岸观星台燃起冲天火光,有人在火中长笑:“好个李代桃僵!青云宗的小丫头,且看你还能替他挡几次灾!“
青瑶消失处的池水泛起血色漩涡,陈昊手中的玉珏突然生出根系般的金丝,顺着经脉扎入星髓。剧痛让他单膝跪地,龙化右臂的鳞片层层剥落,露出下面流转的星云纹路——那纹路竟与青瑶眉心的赑屃刺青完全契合。
“原来你才是钥匙......“
池底突然传来沉闷的钟鸣,陈昊的识海被强行拖入幻境。他看见幼年的青瑶跪在青云宗祭坛前,宗主将玉珏一分为二,另一半嵌入她心口。“双生玉珏,阴阳同命。“宗主的声音带着金属回响,“待你寻到星骸宿主,便是因果闭环之时。“
幻境破碎的刹那,陈昊的龙爪不受控地插入池底淤泥。星髓顺着指尖逆流,在池底绘出完整的浑天星图。当第七颗主星被点亮时,他看见骇人真相——自己的倒影竟是双生之相,另一半面容赫然是棺中女子。
“小心!“
熟悉的嗓音让陈昊汗毛倒竖。本该消散的青瑶从虚空裂缝跌出,素手结印引动天雷。雷光中浮现的却不是闪电,而是万千星砂凝成的锁链,将跃出池面的黑袍人钉在半空。
“他们的星盘连着皇陵地脉!“青瑶的雪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击碎坎位璇玑!“
陈昊龙爪暴涨三尺,鳞甲缝隙迸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北斗阵。当爪锋刺入黑袍人胸腔时,他触到了冰凉的玉质触感——那竟是半枚与自己怀中相同的玉珏。
黑袍人的身躯突然坍缩成星砂风暴,陈昊在能量乱流中抓住青瑶手腕。两人的玉珏相撞迸发青光,照出池底更深层的秘密:三百六十具遗骸的脊椎处,全都嵌着青云宗特制的锁魂钉。
“师尊竟参与了星骸祭器......“青瑶瞳孔震颤,剑锋首次出现迟疑。
陈昊的龙爪突然自主行动,撕开最近那具遗骸的胸腔。腐肉中掉落的青铜腰牌上,刻着令他窒息的名字——陈氏七代玄孙,陈元启。这正是族谱记载中,百年前失踪的叔祖父。
“现在你明白了?“青瑶的剑穗无风自动,穗中藏着的星砂组成卦象,“打更人血脉,本就是炼制星骸的原料。“
池水突然沸腾,陈昊的星髓不受控地外泄。那些渗入池中的能量,正在唤醒更深处的恐怖存在——一具由历代宗主遗骸拼接的巨像,正从池底淤泥中缓缓升起。
巨像额间的玉璇玑突然睁眼,射出金光将二人笼罩。陈昊的龙化右臂传来撕裂感,星髓如溪流般被虹吸而去。青瑶的青云纹道袍寸寸碎裂,露出心口处跳动的玉珏核心——那里封存着一枚微缩的虚界锚点。
“用我的血!“青瑶突然引剑自伤心脉,“玉珏遇血则化!“
陈昊的龙爪刺入她胸口,却触到冰冷的玉质触感。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浓缩的星髓精华。当这些液体渗入陈昊的星云纹路,他感觉虚空中有七条锁链同时崩断。
巨像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嘶吼,额间玉璇玑浮现裂纹。陈昊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见青瑶正在消散的灵体,右眼却窥见皇陵深处,七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人影正将玉珏嵌入浑天仪。
“记住......每月朔望......“青瑶最后的残音消散在风中,她的身躯化作星砂融入陈昊右臂。龙鳞骤然增生覆盖全身,额间赑屃刺青迸射青光,竟在池面映出完整的《虚界堪舆图》。
陈昊仰天长啸,龙爪挥出的不再是星砂,而是凝成实质的星河。巨像在星流中分崩离析,每一块碎片都映出青瑶的记忆残片——原来二十年前,正是她亲手将玉珏种入陈昊母亲胎中。
青瑶消散的星砂渗入陈昊每一寸经脉,他的龙鳞间隙迸发出青白交缠的光焰。池底《虚界堪舆图》突然立体浮空,三百六十处星标同时指向皇陵方向。陈昊的右爪不受控地插入池底淤泥,星髓洪流如蛛网般顺着地脉疯长,所经之处砖石虚化成星砂。
“你终于醒了......“
池面倒影中浮现出青瑶的虚影,她的双眸化作玉珏状的漩涡。陈昊的识海被拖入记忆深渊——二十年前的青云宗禁地,宗主将啼哭的婴儿放入青铜卦阵,阵眼处赫然是太液池底的星骸祭器。婴儿心口的玉珏与青瑶颈间挂坠同时发光,两个女婴的哭声在虚空中共振。
“双生为钥,阴阳逆命。“宗主割开手腕,血线在卦阵上勾出陈氏家纹,“待星骸宿主归位时,便是虚界重开日......“
记忆崩裂的刹那,陈昊的龙尾扫塌半边观星台。飞溅的琉璃瓦在空中凝成卦象,每一片都映出青瑶破碎的记忆残片:她七岁时被植入玉珏的痛苦,每月朔望夜饮下星砂的煎熬,直到三年前接过诛杀“钥匙“的密令。
“为何背叛师门?“陈昊的龙吟震碎池畔假山。
青瑶的虚影抚过龙鳞,指尖星砂勾勒出陈昊母亲的面容:“因我见过你娘亲咽下玉珏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希望。“
地底突然传来锁链绷断的脆响,陈昊的脊骨钻出七条星髓触须,每条触须末端都缀着颗跳动的玉珏。皇陵方向升起七道血色光柱,光中浮现的浑天仪竟是由婴儿骸骨拼接而成。仪枢处的玉棺突然开启,棺中伸出的枯手与陈昊的龙爪如镜像般同步。
“时辰到了。“
枯手的主人缓缓坐起,褶皱的面皮下流转着星砂——竟是本该死于二十年前的青云宗主。他的胸腔裸露着齿轮状的星盘,盘面嵌满陈氏先祖的名讳。陈昊的瞳孔骤然收缩,星盘中闪烁着叔祖父陈元启的生辰八字。
青瑶的虚影突然凝实,残存的灵体化作锁链缠住宗主:“快毁星盘!他的命门在......“话音未落,宗主额间玉珏射出金光,将青瑶最后的星砂吞噬殆尽。
陈昊的龙爪贯穿宗主胸腔,触到的却不是血肉。星盘齿轮咬住他的手臂,每一枚齿痕都刻着殄文咒语。当他的星髓被虹吸入星盘时,终于看清真相——这具躯壳里囚禁着历代宗主的魂魄,而星盘中央跳动的,正是青瑶另一半玉珏。
“你以为斩的是恶?“宗主的声音化作百人重唱,“青云宗不过是皇族的清道夫,真正要吃下星骸的......“
太液池突然沸腾如熔炉,池底浮起九尊青铜鼎。鼎中烹煮的不是祭品,而是蜷缩的胎儿,每个胎儿额间都嵌着微型玉珏。陈昊的胃部翻涌,认出那些玉珏的纹路与自己出生时含着的别无二致。
青瑶的残识突然在星盘内苏醒:“用我的血!“
陈昊的龙牙咬破舌尖,星砂与鲜血混合喷在星盘上。青瑶的玉珏突然自爆,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完整的河图洛书。宗主的身躯寸寸龟裂,每个裂缝都钻出青云宗弟子的冤魂。
“不!!!“宗主嘶吼着化作星砂风暴,“李淳风不会放过......“
陈昊的龙尾扫过青铜鼎,鼎中胎儿的哭嚎突然转为笑声。那些玉珏破额而出,在空中拼成完整的虚界之门。门缝中伸出的巨爪与陈昊的龙爪相击,爆发的能量将整座皇陵掀上云端。
当烟尘散尽时,陈昊跪在废墟中,怀中紧握着半枚染血的玉珏。他的龙鳞褪尽,右臂皮肤下却浮动着星图纹路。残破的《虚界堪舆图》飘落掌心,原本标注脉眼的位置,此刻全数替换成青云宗分坛的坐标。
远处传来熟悉的翡翠义眼反光,陈昊捏碎玉珏冷笑:“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