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对触角抓住她的脚踝,狠狠一拉,砰然摔倒在地,随后是一股强有力的拖拽,磕得她浑身淤青,痛入肌理,疼痛的尽头是寂静,寂静的尽头是恐惧。
伊香鸢感觉拖拽停止,触角卸去,缓缓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洞口红光的源头居然是一只巨型八爪鱼,所谓的红光只是吸盘内冒出的红色带光气体,八爪鱼浑身粘腻污浊,正直勾勾地盯着伊香鸢,所有触角都兴奋得上下扭动,宛如八条巨蛇齐齐出洞,腥臭无比。
伊香鸢彻底吓傻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八爪鱼,单单一根触角就比人还要粗,长达三米,仿佛就像怪物,哦不,就是怪物,人在受到重大惊吓时要么疯狂尖叫,要么傻愣原地,伊香鸢是后者,大脑似乎彻底冻住了,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就连呼吸也感受不到,好在心跳还在。
她拼命唤醒大脑,想要从恐惧中挣脱,一股血液回流,热流涌入大脑,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她真的好想尖叫,这一幕实在太恐怖了,人可以通过语言来释放内在压力,喊痛可以减轻痛感,尖叫可以降低恐惧,可是她不能,四下无人的山洞,尖叫了也没有用,反而可能会激怒怪物。
伊香鸢拼命克制着恐惧,一边缓缓后退,试探怪物的反应,怪物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仍旧呆在原地扭动触角,伊香鸢均匀加速,时不时观察怪物的动作,就在她移动到出口时,怪物突然喷出一口长长的气,伊香鸢心想糟糕,即刻转身奋力奔跑,她不管了,与其待在洞内等待死亡,不如拼死一搏。
她使尽了浑身力气,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腿却不敢停下动作,生怕不小心踩着石块,摔倒在地,她似乎能感觉到身后的追逐,恐惧如同深渊巨口将她吞噬,除了拼命往前跑,她别无选择,甚至都不敢回头,直到清辉月光重新映入她的眼眶,腥臭气息淡到一丝也闻不见,她才扭过头回望,空旷的黑夜中,只有她一人,她已经脱离了怪物的视野。
整个身子全然扑倒在地,她累垮了,没有力气跑了,一边躺在地上平复呼吸,一边望着天上的圆月,她想起方才奔跑的过程中,似乎听见怪物在喊:“容器……”
伊香鸢盯着月亮看得入神,却又觉着有哪不对,看着看着,月亮逐渐模糊,整个世界像颜料般糅杂在了一起,她这才想起,今晚是超级蓝月,可眼前的月亮却苍白无比。
恍然,梦醒,惊魂未定,又是一个噩梦,窗外的月亮仍泛着淡淡蓝光,伊香鸢打开灯,注视着房间,回忆起梦境,恐惧依旧若隐若现,身处梦境时,一切都真实无比,与以往的梦境区别明显,她似乎还能听见怪物在喊容器二字,“容器?这是什么?”
伊香鸢紧蹙眉头,困惑不已,怪物的浑浊身躯似乎还近在眼前,她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被子,睁着双眼,打算跟困倦做对抗,可耐不住倦意太浓,不一会,又睡着了,暖黄的灯光照射着整间屋子,驱散了惊恐与不安。
连连梦魇抽去了伊香鸢的精力,早间醒来时,仍是惺忪浑噩的模样,不像是休息过后该有的样子,倒像是熬了一整宿,眼泡肿得如同古早低瓦灯泡,灰黑的熊猫圈紧绕眼周,不像是解救眼球的游泳圈,更像是束缚它的紧箍咒,原本饱满的脸颊松垮凹陷,走出了一条崎岖小径,一直从太阳穴崎岖到了嘴角,难怪都说要想不老,就得睡好,这也才一宿,竟看上去足足老了五岁。
本想着继续歇息,补充睡眠,反正已经不用上班,时间大把,可以自由安排,这边刚准备躺下,那边就传来了层叠起伏的动物交响乐,也不知道谁家的宠物,大早聚在楼下开早间茶话会,先是大狗汪汪狂吠,紧接着传来猫咪喵呜声,小猪哞哞,小鸟叽叽,甚至还听到了马匹的嘶吼。
伊香鸢订的房间在二楼,不说听得一清二楚,也可以说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卷起被子往头上盖,想要捂住耳朵,可声音就像有意识一般,见缝就钻,闹得她不得不放弃补觉。
拉开窗帘,才发现旅店门前挤满了各类动物,猫狗都算是小巫了,大象、牛马等大型动物才是大巫,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都像歌唱家,在比谁嗓门大、音色亮,更夸张的是那一圈猪,小香猪、小黑猪、小红猪、斑点猪等等,什么颜色品种都有,聚在一堆,周围让一根硬线圈绕着,估计是怕猪走散乱跑,固定在线圈之中。
一只只都拼命伸长看不出形状的脖颈,仰头向着天空呜呼,仿佛在高喊着“让我出圈,让我出圈”,争取早出圈,早剁早升天,不管如何用力,脖颈都和原来一样长,就像踮着脚想要长高的成年人,白费气力,这一看倒是把伊香鸢给看迷糊了,从来也没见过这场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洗漱得当,将必备物品收纳装包后,伊香鸢背着斜挎包出门了,原本以为门口那些是谁家养的宠物,向店员打听才知道,今天是动物交流日,岛上的特殊活动,听说是为了维持岛内生态、宣传动物保护,这次的活动点就在伊香鸢所住旅店附近,很多志愿者都在排队入场,大大小小动物就挤在了旅店门口。
“只要携带动物,就能免费入场,有带自家宠物的,也有动物保护机构的,哈哈哈,你第一次来竭摩岛玩吧,我们这儿活动不少,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宠物借给你,现场可以看见好多动物咧,奇珍异兽,应有尽有!”旅店老板一边夹着眼睫毛,一边回着伊香鸢的话。
“谢过老板了,下次吧,我今天有其他计划!”伊香鸢今天还要进森林,估摸着路途顺利的话,太阳下山之前就能赶回来。
“没事,只要你玩得开心就行,对了,如果要进森林,记得带根电棍!我这儿还有喷雾!”老板停下夹睫毛的动作,往里屋找了根伸缩版电棍和防御喷雾递给伊香鸢,“林子里偶尔有猛兽出没,带上防身用品,安心点!喏,喷雾适合远距离防御,电棍用于近身防卫!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老板了!”伊香鸢接过防身用具,放进了挎包中。
她顺带在附近街边买了点吃食,携带着便上路了。
观光车驶过一排排低矮白砖楼房,驶上了盘山公路,一面朝海,一面向着森林,海浪雀跃跳动,亲吻着沙砾和岩石,如同怀春的追求者,想要敲开心上人的心门,沙砾微微蠕动,意有摇摆,岩石则停在原地,冷漠强硬地注视着,不为所动。右侧森林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海风掠过海面、岩石、公路,心潮澎湃地朝着森林奔去,二者像是一对久未蒙面的爱侣,方一碰面,便传来窸窣沙沙的树木摩挲声。
微微柔风吹入车内,轻抚着肌肤毛孔,疲惫霎那间尽数散去,方才还笑盈盈坐在公路正前方的太阳,随着观光车的行驶拐弯,已然甩去了身后,路边的树木逐渐浓密茂盛,阳光也愈发微弱暗淡,公路尽头是森林的入口,里头是小径,不属于观光车的职能范畴,伊香鸢只好下了车,改为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