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部边境大理国作为附属国向来与夏朝要好,两国百姓平日里通行商贸畅通无阻,双方为两国人联姻合家等做出了诸多利民之策旨在相亲如一家。故此两国边境军防大部分形同虚设。

日子太平无事,老将军李绣又不常住边境边军也就愈发懒散,闲散之中不免多生事端。后来李家号称“凤凰南栖”的李轩辕来了以后大力整顿边军、严格训练,闲暇之余令将士们助百姓耕种劳作。

起初看到便装士兵列队而来,惊得田间百姓惶恐不安,这是来征粮的?可是粮种还未播种哪有粮食?莫不是那边境战事再起?等知道是来帮自己劳作的时候更是不可思议。这些大爷们平日里不来为难自己便要上柱香,怎还干上正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直到看着粮种播种满田地心情都久久不能平复。

李轩宣也并不是一味的苛刻将士,随着粮食的丰收,将士们的俸禄与伙食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还不用背负兵油子的异样眼光,取而代之的是群众们的敬重与少年目光中的向往,单是这份荣耀便让大家极其受用。

而在田间一道带着草帽本来白白净净的少年身影到最后硬是晒得有了几份黝黑。有少将军带头,众人干起活来更是卖力。毕竟你身体再精贵,官职再高还能大过少将军?人家养尊处优都不喊累,没理由自己缩在后面。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乡亲们看着呢!哪个小伙能干、壮硕,哪个小伙偷奸耍滑老头老太太们心里都和明镜似的,就算面相差一点只要踏实能干都有相亲私下打听介绍自家闺女。

对此边军大大鼓励,若得知新婚小两口实在经济困难的,李轩宣得空便会亲自前往帮助置办婚礼,虽然不是金砖银瓦,但是过日子丝毫不成问题。施展完菩萨心肠便是雷霆手腕,对于作奸犯科的李轩宣惩罚的也是格外严重,尤其是涉及骚扰百姓的,一旦坐实直接斩立决。

小将军的威望便在这日常的点滴相处之中日渐提高,尤其在一众老将心中评价甚好。

“虎父无犬子,生子当如李家男!”

······

前往护送小皇帝的队伍分为两支。最前方开路的是李轩宣从边境带回来的一千来人,其后便是李绣带领的五百余人马,合计一千六百余人马。至于严冬至这一小波三十来人保护李点酥的亲兵便可有可无了。

“不是护送新皇帝吗?我看城中常驻军队就不下五千人,还以为最少要来一半呢!再加上边军少说得有上万人,结果怎么就来了这些!”唐丹叼着稻草,随着胯下马儿前进身形前后晃动,吊儿郎当。

“毕竟是在本朝境内各地均有守军接应大概率不可能发生大规模战斗,就算偶有狂徒对付三五成群鱼虾,千人对付他们错错有余,更何况还都是些人马皆负甲的精锐!”韩道回应。

“没意思,劳师动众无外乎给新皇帝一路上壮个声势罢了!浪费了白花花银两。”唐丹撇撇嘴。

“嘘——”前方严冬至在马上转头向不远处李绣所在的位置指了指示意他们二人注意言行。

“怕什么!搁那么老远只能听到马蹄声。”唐丹将嘴中稻草从左衔到右边嘴角,不以为意。严冬至无可奈何。

“不过别说,这些盔甲一看就价值不菲,咱哥四个好好干,到时候也让弄一套显摆显摆!”严冬至随即见话题引到了盔甲上,他们几人作为李点酥的护卫随行大军也就没有资格穿戴精兵甲胄。

甲胄通体漆黑人马皆覆面,其上黑鳞片片精工宛若龙鳞,举手投足之间鳞片挤压发出金属之音铿锵作响。如同少女爱纱裙,就问哪个少年郎不想拥有一套自己铠甲披挂?四人眼眸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期羡。

“确实帅!”这其中以容貌憨厚,少言的王霸最为羡慕,破天荒的一改往日一副无所求的形象,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喜爱。

叶家四兄弟留守在了南部,便由严冬至、王霸、唐丹、韩道四人代替了他们。正好此次过后四人也有投身军武的打算,反正有李点酥罩着这次就当出来提前适应。

李点酥一副男二装束本来与李绣并驾齐驱,估计是在爷爷身边待腻了一个加速便去追前方李轩宣的队伍,严冬至等人只得御马追上紧随其后。这一支三十来人的小队便成为了军中的异类,但是不论他们怎么扰乱阵型,黑甲精兵们让开道路后会尽快的恢复队形,有条不紊的前进不会引起一点混乱。

而严冬至、王霸两人无疑是这三十来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主要是因为二位的身形。严冬至俊朗挺拔,尽管衣着朴素迎合队伍穿了一身黑衣,但是浑身笼罩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势,御马奔腾中仅限少年豪气。而王霸则是因为硕大的体型,那胯下骏马和他一对比立时宛若小马驹一般形成鲜明对比。

“好体格!”李绣看着王霸的背影不住夸赞。

“这也是个好苗子!面相也不错,比起老夫年轻时候不曾多让啊!就是不知道武艺是否真如酥儿所说那般扎实!找个机会探探底子,收个弟子也不错。”李绣老将军心里盘算,可眼中大有一种挑赘婿的神色,越看严冬至越是喜欢。

“军中冲撞不像话!等接到新帝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切不可再任性胡闹!”李轩宣看到追上来的妹妹眼中透露出喜爱又无奈。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想哥哥了嘛!你从边境还没好好休息就上路了,我来看看好哥哥瘦了些没有。嗯!没瘦,就是黑乎乎晒黑炭啦!”

“你才是黑炭!黑了点也不影响老哥英俊容颜!”李轩宣摸摸自己下巴认真道。

就在两兄妹打趣之间,李轩宣突然注意到了李点酥身后的严冬至。有的人就是天生与众不同的,如珠混泥沙之中,即使穿着朴素放在人群也能让人一眼看出其闪闪发光。李轩宣是这样的人,严冬至也是这样的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严冬至便差觉到了李轩宣的目光,因在马上不便,故抱拳行礼,李轩宣点头以回礼后收回目光,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心有灵犀,宛若多年故交。这便是未来国师严冬至与未来开国皇帝的第一次见面。此时正年少,一人初出茅庐,一人少年将军。

兄妹二人斗嘴之余李点酥扬鞭策马御风而行,随后侧身扬起马鞭点指李轩宣,眼角挑衅。李轩宣无奈,竟然直接在马背上跃起,脚踩马背如履平地,就直接在马上卸了盔甲扔给一旁副将后身形如燕掠过空中换了胯下战马便衣赛马而去。

一行人脱离军队驰骋,耳边风呼啸而过,一点少年气,千里快哉风。山花浪漫朵朵红,馨香四溢绕九重······

临行前的某天夜里书院中灯火明亮谢江山小脸通红一个人爬到了屋顶欣赏月色,他自幼聪慧却身体不佳自然也就喝不了多少酒了,看大家玩得正尽兴自己脑袋又昏昏沉沉的便避开醒醒酒气。

“江山,好兴致啊!这么晚一个人在这看月色!”严冬至出现在屋顶。

“冬至哥!我有些睡不着,你呢!怎么还不去休息!”

“我也睡不着!”严冬至说着来到谢江山身边安静坐下。

“我不想离开大家!”良久无言谢江山突然开口。

“嗯!”月色皎洁且凄美,严冬至呆呆的看着轻应一声。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求学求艺,连家都在不远处,离别这个词是根本没有思考过的,仿佛就应该一辈子在一起才是对的。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一次离别赋予给人的情感也是不尽相同的,花甲离别代表的最后一面、中年离别代表的各奔东西、各自奋斗,唯有少年离别,因为没有岁月磨练的沉淀仿佛是最为疼痛的。

少年的离别意味着再见,直到再也不见便也不再年少!

老秀才寄给朝廷的治国策略终于在人生末路之际受到了朝廷注意。准确来说是本已不管世事的陈晟在这吴帝驾崩被迫主持大局的特殊时期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老秀才的文章。否则在夏朝万民献国策这一升天路本来就是给极其出色的宦官、豪门氏族准备的。即使家族资源雄厚,若你是一堆废材也绝不可能投机取巧。登天本就不易,特殊渠道登天更是难上加难,必得是龙中龙凤中凤。

而陈晟看上老秀才的也不是他的治国文策,而是他写的一手好字,以及行文用语之间的华丽文词。夏朝才高八斗的人不再少数,字写的好的人也比比皆是,可是陈晟偏偏看上了老秀才的字,这才破例录用老秀才。

这便是时运弄人。任你努力半生不得其果,也许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或者某个大人物的偏爱下莫名其妙就风雨兴焉。时运不可控,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天意便好。天意虽不可察,但是或早或晚天道必酬勤。万物必守恒,付出是一定会有回报的。

老秀才名高嵩,借着这个离别宴大家也正式进行了一次拜师宴行了拜师礼,毕竟当年入学老头子整日蹉跎岁月,也没心思搞这些仪式。

“你们拜先生,先生也该拜你们一拜!”老秀才酒多了有些上头。

“不可以!哪有先生拜学生的道理!”众人连忙侧过身子。

“先生你喝多了!”严冬至赶忙上前搀扶。

老秀才摆摆手。

“受得的,受得的!”老秀才认真整理衣冠后再次郑重拜了拜。众人顿时神色肃穆,对拜还以学生礼。先生因学生在暮年蹉跎岁月之间生出朝气,学生因先生学道授业以出世,互相救赎。

“江山,以后就靠你照顾先生了!”屋顶上醒酒的两人中,严冬至突然出声打破宁静。

“先生脾气倔性子差到了皇城免不了与人冲突,还要你多加斡旋!”

“先生大大咧咧不太会照顾自己,记得天冷提醒他加衣,天热要备凉席年纪大了容易中暑······”平日里都是严冬至照顾先生起居,现在事无巨细唠叨不停宛若他才是先生。

“还有!江山,照顾好自己!”严冬至道。

“比起先生我更不担心你!”谢江山本来在认真记下严冬至的话,听到这目光一撇会心笑了笑。

“我要和先生去往皇都,冬至哥、王霸、唐当、韩道你们四人想要去战场建功立业,吴汉则要去江湖门派拜师学艺精进刀法,黄香姐拜访名医精进医术,只有景山舍不得他的小生意要留在此处,真有点羡慕这小子!冬至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

“哈哈!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富甲一方的时候!”严冬至轻轻给了谢江山胳膊轻轻一拳。

“而且会很快。”严冬至突然站起来冲着明亮夜空大喊起来。

“而且会很快!”声音明亮清爽,宛若初出山谷的幼狮向世界宣告百兽之王已具爪牙,可与世界一战。谢江山看着眼前挺拔的身影顶天立地,心中对未来的不安彻底消散,只剩下向往。

“冬至哥,送你!”谢江山从袖口中掏出一只毛笔。严冬至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他知道这支笔跟随谢江山很久,笔不贵重但是意义非凡。

笔身上雕刻着端正几个大字“子不语怪力乱神”。

谢江山五月初五“恶月”生,一句“五月初五生,男害父,女害子”贻害无穷,致使他刚出生差点被溺毙,好在父母不舍坚持抚养得以为生。虽然躲过了夭折却自小生体不好,众人都言他身体虚弱是因为有邪祟上身,家中香火不断供奉神鬼,隔三岔五还要去庙中祭拜。

谢江山读书识字以后便将制作了这支笔。

“收下吧!留个纪念,我早就不需要他了!”谢江山爽朗笑道,严冬至略微犹豫还是收了下来。

“你两干什么呢?”

“什么而且会很快,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黄香爬上屋顶。

“黄香姐!”谢江山打了个招呼。

“没!没什么!”严冬至见到黄香尴尬一笑挠挠后脑勺。

“好美的夜色!”黄香在严冬至旁边坐下双手杵着膝盖撑着下巴,月色透过发丝照耀得肌如凝脂,因为长期接触药材,身上有着独特得香味。

月牙儿弯弯,如同少女柔美的眉弯,静静地漂浮在清洁的天空中。

少女沉浸在浩瀚星辰之中,少年却再不敢直视月儿弯弯。

······

众人将老秀才与谢江山送至城外。

“各位均年少且颇有聪慧,这些年来也将我毕生所学尽数得去,以先生平庸之资是再教不了你们什么的了,就在离别之际送各位一句话吧!”师生双方再次对拜,老秀才白发苍髯生出几分豪情傲骨。

“前路行难道阻且长,万望所行端正,切记我等是争一世享乐还是争万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