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吴秀芷 小茶女

江河与书砚闻声瞧去,但见窗外探进一张宜嗔宜喜的少女娇俏脸庞,但书砚却不认识,立即喝问道:“你是谁,怎么随便跑进我家公子院里来?”

“江二哥,你这书童怎么换了,书墨呢?”少女瞧了书砚一眼,也是不认识,好奇地问过后,身影一转,从敞开的门里走了进来。

从门里转进来后,但见其怀中还抱着只纯白色的鸳鸯眼异瞳狮子猫。书砚倒是认得这只猫,是少夫人养的,也经常会在宅子里乱跑,偶尔也有跑到书香园来。

“啊,是吴二小姐吧,见过吴二小姐!”通过这只猫,书砚很快猜到了这名少女的身份,应该是少夫人吴秀兰的妹妹,吴家的二小姐吴秀芷。

书砚刚来不久,少夫人房里的几个丫环,他其实并没见全过,所以这少女很可能是少夫人身边某个他没见过的丫环。可看这少女的穿着打扮,却明显不是丫环,身上的衣服、首饰等,不知名贵了多少。

再加上这少女的样貌也跟少夫人有些像,且还开口叫自家公子作“江二哥”,所以书砚便立即猜到了吴秀芷的身份。他这几日也曾有听人提起过,这位吴二小姐也是会经常过来探望姐姐的。

“原来是秀芷妹子啊,你今日也要去汪园诗会吗?”

书砚猜的很对,这名怀抱着狮子猫走进来的少女,正是吴家的二小姐吴秀芷,今年刚年方二八,已是出落的水灵灵一个小美人。

江河直到现在才开口回话,是因为刚才正在处理原身中忽然涌起的一股情绪。那情绪是带着爱慕的欣喜异常,原来原身却是喜欢这个吴秀芷。尤其这吴秀芷也跟她姐姐一样,缠了三寸金莲的小脚,这点也更是原身钟爱之处。

另外原身还曾有听到过传闻,说是汪家的那个汪守信也看上了吴秀芷。所以这也是原身与汪守信之间不和的一大主因,这俩原来还是情敌。

汪守信虽然之前在跟江沁议婚,但因为江沁未曾缠足,汪守信本人对此却是十分嫌弃,还一再以此嘲讽。再加上江父病故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没了下文。所以汪守信对此也是半点不遮掩,除了平日花天酒地,出入青楼之外,也是另求所爱。

而吴秀芷这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倒是颇有些天生茶艺,对谁都是若即若离的,并不刻意亲近。

不过时下的婚姻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本人本就作不了太多主。尤其生在这种徽商大家族里,也免不了会被安排联姻的责任,也就更加由不得自己作主了。

但吴秀芷若真的本身并无想法,全凭家里安排的话,那就该跟原身与汪守信都刻意保持距离,对谁都不假辞色才是。只需等着日后家里安排了,跟谁是真夫妻,再行亲近不迟。

但偏偏她对两人却都表现的若即若离的,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到底咋想的。

江河这时是消化了这股情绪并压下去后,这才开口回话。

原身虽然喜欢吴秀芷,可不代表他也喜欢。尽管这个吴秀芷确实长的挺漂亮,可单是一个缠了小脚,就立即被他给PASS了。

更别说刚才通过原身的记忆回放,他还发现这小姑娘有些茶,那就更没得说了。

“是啊,二哥难道不去吗?”吴秀芷因缠了小脚,扭摇着身子走进来后,向江河问道。

江河道:“我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不适,便不去了。”

吴秀芷放下怀里抱着的猫,嘻嘻笑道:“二哥难道不是因为没得请柬,所以去不得吗?”

她虽然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在说,但这话却也算得是嘲讽了。

不过江河听了只是面色如常,笑道:“这倒也是。”

他根本就不在乎那所谓的诗会,还巴不得不去,也就自然不会对吴秀芷的暗讽有任何不舒服。

吴秀芷见他毫不动怒,面色如常,心中倒是不禁有些惊讶,随即笑道:“听说二哥不慎落水,生了场大病,还恕小妹未能及时探望,不知现在身子如何了?”

江河道:“还行,已无大碍。”

“我是追了雪团过来的,刚在外面听到你们谈作画,是二哥的新作吗,不知可能让小妹见识见识?”吴秀芷一边说着,一边便径直走了过来。

雪团正是那只狮子猫的名字,因全身纯白,通体如雪,故得了这个名字,江河也曾听大嫂及其身边的丫环叫过。

“只是偶然习作,算不得什么画,妹妹想看便看吧!”吴秀芷都已走了过来,江河便也不好再当面藏起,向她大方地展示道。

“咦?”吴秀芷一看,也不由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微张着樱唇小口道,“二哥这门画技倒当真是独树一帜,小妹从未见过,也果然有如实物,纤毫毕现。就是实在恕小妹孤陋寡闻,不知这画的究竟是何物?这幅看着像是什么架子,这幅我就完全不知了。”

江河笑道:“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就只是两件器具而已,我这般画出来,只是想寻人打造。所以这两幅实算不得什么画,只是工匠图纸罢了。”

吴秀芷道:“二哥莫要诓我,匠人们的图纸,我以前也是见过些的,哪有如二哥画得这般精巧有如实物的?而且这看上去也不是毛笔所作,不知二哥是用什么笔画的?”

江河随手拿起一根炭笔,道:“是这炭笔,不过是孩童们涂鸦之物罢了,我见有些匠人也用此画图,所以这实算不得什么画。”

“二哥也别妄自菲薄,匠人也是能出得大画师的。”吴秀芷温柔说道,“我曾闻吴门四家之一的十洲先生便是出身寒微,初为漆工,后才改习绘画,见赏于衡翁、六如居士,终跻身吴门四家之一。”

江河知道她所提的十洲先生是指仇英,因号十洲,被后人称为十洲先生,乃是明朝时有名的工笔画大师。所谓的吴门四家,也被后世称为明四家,是明朝最有名也最有代表的四个大画家。

分别是沈周、文征明、唐寅,以及这个仇英。

而且这四人都是同时代的人物,生活在同一时期,并且还都是苏州人,所以才有吴门四家、吴门四杰之称。

其中沈周年龄最大,文征明与唐寅则是后世很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二,年龄相当,仇英在四个人中则出生最晚。

吴秀芷提及的仇英见赏于衡翁、六如居士,正是分别指文征明与唐寅。文征明号衡山,所以年老后被人称为衡翁。六如居士则是唐伯虎的自号。

明四家中,沈周出身书画世家,文征明与唐伯虎则都是当时很有名的大才子,琴棋书画皆通,唯有这个仇英出身最低,也最为传奇。以一介漆工,成为后来赫赫有名的大画家,确实很富有传奇色彩。

不过他能够扬名,也是有赖于得到文征明与唐伯虎这两位大才子的看重。这两位大才子都无门户之见,不拘泥于其出身,没有传统文人士大夫的那种狭隘眼光。

江南四大才子,都可以称得上是狂生。而且四人的科考之路也都不顺,祝枝山十九岁中秀才,五次乡试才中举,后七次会试不第,最终才以举人身份选官入仕,最高也只做到应天府通判。

文征明考中秀才后,也是七试应天府乡试不利,直到五十几岁才以贡生的身份被授予翰林院待诏,但没做几年就辞官归隐了。

徐祯卿以诗歌名满士林,因诗作之多被当时号为“文雄”。却也是早年屡试不第,直到正德十年才中进士,授大理寺左寺副,因貌丑未得重用,最终被贬为国子监博士,三十三岁就去世了。

四大才子中以唐寅唐伯虎最为有名,也以唐伯虎的才气最高。唐伯虎十六岁时便中苏州府试第一,二十八岁时中南直隶乡试第一。

但次年入京参加会试时。却因弘治十二年的科举案受牵连入狱,被贬为吏,从此再无科考之心,游荡江湖,埋没于诗画之间。

如果没有这场科考案受牵连,唐伯虎很可能又是一个三元及第的传说。但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而且唐伯虎十六岁考中秀才后,到二十八岁才中举人,中间也肯定有过几次失利。

由此便也可见明朝八股文章取仕的弊端,连江南四大才子这种才学都屡试不第,宋应星中举后也是六试不中,更遑论他江河了。

原身能考中个秀才,他觉着都已经算是侥天之幸了。

听吴秀芷提起了文征明与唐伯虎,江河也不禁感叹了下江南四大才子的科考之路,随后谦虚道:“秀芷妹妹太过誉了,为兄怎敢与十洲先生相提并论。”

吴秀芷笑着鼓励道:“二哥多多用功,说不定将来有朝一日,便也能成为大家。”

江河道:“那就谢妹妹吉言了。”

吴秀芷见他竟无意多留自己,似乎有送客之意,又不禁心头古怪。正作思忖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呼声道:“二小姐,二小姐,你跑去哪里了,我们该出发了!”

听到呼声,吴秀芷道:“姐姐着人唤我了,那我就不多留了。二哥你忙,告辞。”

“再会!”江河面含微笑地回了一礼,吩咐书砚道:“书砚,帮我送下吴二小姐!”

吴秀芷闻言,又不禁面上讶然,江河居然连亲自送她都不肯了。女人的心思敏感,她已能感觉到,现在的江河对她,比之以前是完全不同了。

“难道是因为病了一场,导致性情大变了吗?”吴秀芷忍不住心中暗自猜测。

重新抱起猫,在书砚的相送下走出院门后,吴秀芷向书砚问道:“你们公子以前那个书童书墨呢?”

书砚道:“因前些日公子不慎落水,书墨当时没跟在身边,夫人怪他没护住公子,罚他去柴房了。”

“那你以前是在宅子里做什么的?”吴秀芷又问道。

书砚道:“小的以前并不在江宅,原是在江村族学里蒙学,后来夫人要为公子选新书童,是老管家挑中了我,我才来的。”

“哦!”吴秀芷点了下头,忽然脚下一扭,“哎呀”惊呼一声,身子往旁歪倒。

书砚见状,连忙伸手扶住,然后又连忙红着脸放开。

“多谢!”吴秀芷似乎也微微脸红,向书砚道,“你叫书砚是吧,我记住你了。”

“二小姐慢走!”书砚不敢多看,低着头行礼恭送。

“好,我走了!”吴秀芷又冲书砚点点头,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