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鬼物不存……”
立于后院入口处,张纯元自语着。
那井水女鬼虽然凶煞,但还没凶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都能行凶的地步。
这一发现,让张纯元大大松了口气。
一晚上心弦紧绷,对精气神的消耗远比他想象中更大。
如今知晓井中女鬼白天不能出现,他欣喜之余,也暂时放松了下来。
从昨晚入李府到现在,波折不断,张纯元甚至没能喘口气。
这一放松,“咕噜咕噜”的腹中饥饿声顿时传来。
“该准备些吃食了。”
张纯元脚步轻快的折返回正堂。
他先是恭恭敬敬的在哪吒大神的神像前做完早课,而后才开始准备早餐。
观内余粮所剩无几,只剩下一点白米和咸菜。
但张纯元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白粥入肚,浑身上下变得暖洋洋的。
吃到一半,他偏头看向一侧,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被褥里探出个俏丽的脸庞,正怯生生的望着他。
“秀姑娘,醒了?若不嫌弃的话,来一起喝点粥吧。”
张纯元笑着打了个招呼。
听到声音的女孩先是本能的缩回脑袋,而后再度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望着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俊朗脸庞,女孩本能的感到安心。
在她最绝望之际,似乎就是这道声音,将她从不断的下沉中一把拉了出来。
封尘的记忆逐渐浮上水面……
犹豫了一会儿,女孩从被褥中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来到张纯元面前,拘谨的行了一礼: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小女子名为阮秀,敢问恩公如何称呼,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话刚说完,腹中响起咕噜声,这让女孩顿时羞红了脸。
“秀姑娘许久未进食,想必已是饿极,不妨先喝些粥填填肚子,之后再说其他。”
如此说着,张纯元为女孩盛了一碗白粥。
阮秀咽了咽口水,迟疑了下,还是坐下来。
不多时,一碗白粥就被她狼吞虎咽的吃进肚里。
迎着女孩眼巴巴的目光,张纯元笑着摇摇头:“饥饿多时,一下子不可多吃,需先适应才行。”
“在下清风观道士,姓张,名纯元。”
“至于秀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
说到这,他声音顿了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不管怎么样,阮秀都是受害者之一,她有权得知事情的真实情况。
“那日贫道受邀去往李府……”
听完张纯元的讲述,女孩久久无言。
忽然,她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激动:“那不岂是说,大小姐她还被困在李府中?”
“……贫道不知。”张纯元摇头:“我去寻你时,彩梨姑娘的房间内已是空无一人。”
这一回答,让阮秀眼中的哀愁愈发浓烈。
不多时,她深吸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猛的抬头望向身前的青年道士:“恩公,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不知廉耻,但……”
“可否拜托您回去,救救她!”
“您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有能力救大小姐的人。”
“大小姐她一定不能出事的!不然,不然……”
望着跪在身前的女孩,张纯元叹了口气:“秀姑娘,非我不愿,实是不能。”
“你我都尚且被鬼物追杀,遑论救人?”
“你还是起来吧,地上凉,你刚从邪道手中死里逃生,身子骨弱,万一染了风寒就更糟了。”
女孩跪在地上,紧咬嘴唇,不知所措。
“说起来,你家小姐有何特殊之处,为何你会遭人如此针对?”
见女孩无言悲伤,张纯元转移了话题,问道。
他还记得邪道人的残存记忆内容。
那梨园背后的黑手吩咐邪道人时,说的是“李家外戚二小姐的贴身侍女”,并未说就是阮秀,因此,他的目标主体,大概率是李家外戚二小姐,也就是彩梨姑娘。
阮秀,只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而作为彩梨姑娘的贴身侍女,阮秀或许知道些什么。
听闻此言,女孩抬起头来,她知道此刻再隐瞒已无意义:
“小姐她表面上是李府外戚,实际上,是京中贵人之女,关系重大。”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人想对小姐动手。”
京中贵人?
张纯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家小姐似乎懂得些术门手段?昨日她通过入梦之术,告诫我远离李府。”
“我不清楚。”阮秀面色苍白,摇着头:“大小姐很神秘,常常夜里都会外出,我也不知道她更多的事情了。”
“这样啊。”张纯元站起身来,收拾起碗筷:“秀姑娘,你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一方面,你家小姐本领不俗,或许无需我们操心就能自己脱离险境。”
“另一方面,你要是累倒了,就更做不了什么了。”
扶起地上的女孩,张纯元叹息之余,转身回屋。
他确实有心而无力。
紧身困倦的他,继续好好休息下。
……
临近暮色。
屋内,床铺上,张纯元准时睁眼。
起床,伸了个懒腰。
一觉醒来,他的精神饱满活泼,再度傩面请神已毫无压力。
虽说又得了符箓的法器清风拂尘,但傩面请神始终是他最后、也是最有力的底牌。
出了卧房,来到正堂,他惊讶发现,阮秀正跪在哪吒大神神像下的蒲团上,低声祈念着什么。
听到身旁脚步声,她偏过头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女孩的情绪早已恢复平静。
阮秀望向身边的青年道士,低声道:“恩公,不知观内供奉的神明是何尊号?我从未见过。”
“祂尊号为三坛海会大神。”张纯元眼神复杂:“一位,正直、强大的护法天神,法力无边。”
“你若是实在担心你家小姐,可多加祈祷,或许三坛海会大神听到了,就出手保佑了你家小姐。”
见阮秀忽然明亮起来的眼神,张纯元心头一叹。
人嘛,心里有点寄托总是好的。
看了眼门外的天色,张纯元表情逐渐凝重。
夜色降近,这也意味着,距离那井中女鬼再度来袭的时候已经不远。
他叮嘱道:“秀姑娘,待会儿无论后院出现何种动静,你都不要靠近。”
虽然底气充足,但降服邪祟之事大意不得,阮秀只是一个普通人,万一太过靠近出了点什么意外,那就麻烦了。
闻言,女孩神情紧张的点点头。
经过邪道人一事,她已知世间神鬼之事,绝非虚无缥缈。
作为一个普通人,不给恩公拖后腿,就是她最大的贡献。
交代完阮秀,张纯元孤身一人来到后院中。
暮色苍凉,远方视线尽头,那一抹昏黄难掩夜色。
右手拂尘,左手拈符,傩面腰间系,张纯元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女鬼不来则已,一旦出现,必将承受他雷霆万钧般的攻势。
度过今晚,明日他即可修成御火诀,手握真火瞳和赤莲两门法术,更加不惧妖邪。
在张纯元的严阵以待下,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夜晚,降临。
冰轮替代落日,浮于夜空。
清亮月色下,一古旧水井在张纯元的注视中,从无到有显现。
一只指节苍白枯瘦的手掌按在水井口的边缘,手腕处的白衣袖口,大半被血色浸染。
阴风骤起,浓烈的咸腐味扑面而来。
张纯元眼前一花,女鬼张开成爪的手掌已近在咫尺。
好快!
比昨日更快!
来不及惊讶,早有准备的张纯元搓开左手紧握的符箓,镇邪之力向前扩张,令急速袭来的鬼手好似陷入泥潭。
“咚——!”
一声闷响,女鬼被镇邪符击退。
但张纯元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很是难看。
他望着完好无损、只是扭了下手腕、就将弯曲受损的部位恢复至原位的女鬼,一颗心渐渐下沉。
镇邪符,竟已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女鬼变得更强了。
且强得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