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瑾凑近一看，顿时怔住。箱子里躺着的，不就是王漱明和祝青吗？二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倒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太妙的状态。她顾不上许多，立刻把人拽出来，一通摇晃，先把祝青摇醒了。结果祝青睁眼第一瞬就看见一张“非人”的脸，惊得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下一秒就晕了回去。尚瑾看着他晕得干净利落，只能扶额叹气。
王漱明倒是稳些，睁眼后先盯了尚瑾好几秒，像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人”，直到彻底认出那张脸，才一把扑了上来，抱得死紧。尚瑾没推开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后背安慰了一下。看这个样子，两人是遇到什么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东西。
稍微缓过来点后，王漱明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她说，尚瑾不见之后，她们俩照着事先定好的路线往付浅垚的房间去，过程倒是出奇顺利，没遇到什么怪事。至于怎么判断是他的屋子，那很简单，只有那家伙才会把自己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还配文夸自己长得好看，隔着画都能闻见油腻劲儿。她们在屋里喊了付浅垚的名字，出来了个影子。但那东西模模糊糊的，脸像是糊了一层雾水，声音却是分明的付浅垚的音调。
王漱明虽毛骨悚然但依旧接近，并发出询问，接触的那一刻，这东西的长相逐渐变成王漱明的脸，给她恶心坏了，祝青更是当场吐了出来。不过，那影子也没攻击，就是一个劲地问问题，问得还都是些不着边的话。她们不敢回，打算先退开点再观察。
结果那影子突然就冲了出去，穿墙就没影了。她们俩不想放人跑了，跟着翻墙去追，谁知道追着追着又回到了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三个池塘的院子。这下她们就知道不对劲了，可还没来得及再多想，就有一股力道从背后猛地推了过来，把两人直接按进了池子里。等再醒来，人就已经在这破箱子里了。
尚瑾听完，心里算是有数了。她先前遇见的那个影子，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东西，或者说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她下手快，直接把那玩意砍了，这俩一个没注意就被拖进来了。尚瑾垂眼看了一眼躺地上的祝青，这人昏得四平八稳，连动都没再动一下。
尚瑾转头看向文浩，问得直接：“你之前有遇到那种黑影吗？”
文浩沉了口气，没立马回答，磨蹭着半天不吭声，搞得尚瑾都想打开灵能书了，准备真不说就用法阵给他逼供了。好在他在尚瑾要动手前开了口。
“唉……行吧，我也碰上了。”文浩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太想提的模样，“不过不是你们那个小少爷，是付家的家主。”
王漱明闻言眯了眯眼，打量着他：“你认识浅垚的姐姐？不对……你这模样也不像是会和那位走得近的人。”
“不是姐姐……是老娘…”文浩挠挠头，“反正就是我跟那老东西有点交集，掺和到这件事里一是因为堂主朝付家要东西，二是我的一些私事……总而言之，看来我们遇到的黑影都是会模仿我们熟悉的付家人。”
“不像是模仿付家人，”尚瑾打断他的猜测，“倒像是用付家人模仿我们。”
王漱明闻言一愣，眼里一闪，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们知道付家是靠什么发家的不？”
尚瑾摇摇头，她自是不知，自己连付家的零头年岁都没有。
文浩倒是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眼睛一亮：“哎对！是人偶！最早付家就是做话剧用的机关人偶起家的，后来才慢慢转到商道上，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所以……你是想说我们遇到的黑影和付家的人偶有关？”尚瑾说出了王漱明的想法，得到了后者的认可，“但是这个跟现状的关系在？”
“是破坏者！”
几人立刻往后跳了几步，尚瑾第一时间冲回祝青身边，从他怀里把自己的匕首拽出来，立刻注入灵能，抬手就是一式防御阵铺上。她看清来者，不由得眼神一沉。又是那个黑影。这次，它看起来比之前更凝实，像是换了层壳，眼里浮着某种愤怒的神情。
“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美梦？”黑影质问，声音压得低沉，像是从缝隙里磨出来的，听着不寒而栗。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太明白这“美梦”到底指的是什么。
“你们不属于这里，”黑影又开口，语气冰冷了几分，“离开。”
“我们要见付浅垚，”王漱明说道，瞟了一眼文浩，补充道：“大概还有付岳姝……”
“离开！”黑影的语气听到两个名字后加重不少，听起来更咬牙切齿了。
还没等人反应，一柄沉甸甸的锤子猛地砸了过来，直接落在尚瑾设下的防御阵上，砰地一下震得灵能光纹都晃了几下。……锤子？还没等尚瑾思考出为什么是锤子，又见一道钉子从侧边飞来。转头一瞧，文浩已快步上前，利落抽出匕首挡了下来。看来这家伙远程近战都不含糊。两人负责阻挡黑影甩来的各种“武器”，而王漱明则在一旁找机会开口，试图和它说话，看看还有没有沟通的可能。
“付浅垚和付岳姝，对你来说算什么？”王漱明退了半步，侧身避开一块飞来的茶杯，冷不丁发问。
黑影顿了一下，像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的孩子。”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王漱明眼神一凛，心中那点对人偶理论的猜测几乎坐实了。她开口试探：“孩子？……你果然是和人偶有关吧？可你为什么不肯让他们离开？”
“这里才是她们应有的地方！是更适合的理想世界！”黑影情绪愈发激动，连声音都在颤，“你们这些外人，懂什么！”
“付家家主我不清楚，但付浅垚要真有什么理想，也绝对不会是在你这怪梦里！”
“胡说八道！”黑影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顿时暴怒，攻击的频率骤然加快，除了锤子钉子，竟然还加上了茶壶、凳脚、砖块，一股脑地往这边砸来，仿佛要把所有“不合时宜”的声音都打回去。
文浩一边用手肘挡下一块飞来的瓦片，一边侧头朝王漱明喊：“小鬼，你是不是没学过谈判的规矩？现在刺激它干嘛！”
王漱明也不回嘴，直接换了个角度继续尝试找话题套话。可她心里也明白，这家伙情绪一旦炸了，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尚瑾这边一直防守，灵能迟早要撑不住，拖下去可没好果子吃。尚瑾和文浩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个意思：谈不拢了，那就直接解决。
就在这时，祝青一个翻身滚了过来，脸色还苍白着，但手已经稳稳扶上了地面。他把局势扫了一眼，拍拍衣摆站了起来：“行吧，我来和它唠唠——漱明先歇歇，小阿瑾，如果时机合适你就下手。”
尚瑾点了点头，没废话。她方才灵视扫过，这黑影和之前那个一样，灵能都集中在头部位置，下面是空壳。只要抓准时机，一击就能制敌。问题是，怎么抓住这个时机。
“咳，付家的地缚灵你好。”祝青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就是让黑影愣住，也让同伴几人愣了一下。
“我不是！”黑影停住攻击，气急败坏地吼了三个字，像是被人按了痛脚。
“好好好，你不是，”祝青点点头，一脸认真，“那你说，你是什么？”
黑影抖了抖，似乎陷入了思考，“我是……我是……”
它低声呢喃，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挣扎。它没有名字也没有形体，只是一缕意识，飘在某处，在有自我意识起，就跟着付家。从这片土地的最南头，一直一路飘到了如今的京城。
它见证了几千年的付家变化。它一直看着、听着，像个不被允许登堂入室的旁观者。
不是守护灵，因为它无法在付家受到重创时站出来保护众人。不是邪灵，因为它对付家人从未有过任何害意。或许，它只是想靠近。它想过和付家人说话，想过能以一个人类的模样吃饭、生活、入梦。它不贪心，它只是想被当作“家人”。
它在付家沉默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付家的小幺，也就是那个被家里宠得厉害的小少爷，带回来一个奇怪的灵矿。那是个谜。但它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机会来了。它冲过去，用尽了自己这千年来聚积的灵能，试图化形。可惜，失败了。
那矿物不是普通的矿，是一种会吞噬记忆、创造念想的灵矿。在付浅垚熟睡后，那灵矿不知为何激发了，开出了花。全新的梦境被编织，它成为了梦的一部分。它兴奋地跑去找梦的主人，想说句“你好”，却把那人吓跑了。
但是它想和他交流，于是它让他又睡了过去，直到这些外人闯了进来。
“先不说你到底是什么，”祝青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放缓，“但你现在做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朋友了。我们只是想见他一面。如果你说这里是他理想的世界，那他本人呢？他怎么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
“他……”黑影像是被戳到了心思，整个人微微一缩，身形也跟着低了下去，“他害怕我。”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说实话我也怕。”王漱明一边躲在尚瑾身后，一边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却真诚得很。
“为什么他会怕我，这不是你们的模样吗？”它抬起头，脸部渐渐变换，最终定格成了王漱明的模样，但那笑容，比王漱明本人更尖锐几分，眼角的弧度都透着不对劲，像是用她的脸勾勒出了某种讽刺。王漱明本人则是躲在尚瑾身后又小小地反胃了一下。
“我觉得……”文浩趁机凑到尚瑾耳边，语气压得很低，“这东西，差不多可以直接处理掉了。这种具象出的意识体，一直是不可控的存在。并且像这样偏执的状态，一旦拖延，会越来越难解决。”
“同意，”尚瑾目光始终盯着那黑影不放，轻声回应，“但现在我们还没弄清楚它和这空间的具体关联，一刀下去，空间崩塌怎么办？万一人还在里头，那可不是好事。”
“理论上来讲，空间崩塌不会在一瞬间，有可以逃出的时间。”
“可我们还没确定付浅垚和家主是不是还在这地方。”尚瑾低声说着，眼神却已经转向了祝青。后者立马会意，轻轻颔首。
祝青重新抬头，声音放得比之前更清晰，语调却稳了不少，“那我们就说清楚。我们只是想见付浅垚一面。如果他本人说想留下，我们不会阻拦。你也可以继续守着这里，但这事，我们必须听他亲口说才行。”
“付岳姝也是。”他说得斩钉截铁，“两个人，我们都要确认安好。”
“好啊。”它咯咯地笑了两声，声音像是铜铃破音，而后停止了攻击。笑声一停，整个影子的轮廓便开始扭曲。像是画布被谁狠狠拧了一把，再慢慢拉直。下一瞬，影子变成了“人”的形状。准确地说，是付浅垚的脸，但身上，却仍旧穿着尚瑾儿时的衣服，显得格外违和。这显然不是本人，哪怕是付浅垚最模糊的梦境记忆，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祝青看着这近乎拼贴成的“人”，喉头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上前一步，试着唤道：“付浅垚？”
没有回应。
尚瑾不动声色地也跟着靠近，照旧问出那个早已测试过的问题：“付浅垚，你的童试是不是已经通过了？”
“你的童试是不是已经通过了？”那影子如旧地复述。
尚瑾换了句：“付浅垚，你是不是在这里？”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