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闭上眼睛，片刻睁开再看，还是三颗头！
中间的头颅和自己一模一样，而脖颈两侧各还多出一颗稍小些的，但没有戴镜片。
它们盯着中间的头颅，阴恻恻地笑。
魙鬼！
他从未除魙，却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道余烬，而且还是二头魙！
毫无疑问，必然是越见卿下的手……那丁无秦？！
死人般躺着的无臂男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想来是被人救走，来不及用鬼镜照他了。
辜鸿也有考虑过当场揭穿，但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人会相信的。
他这边打碎牙往肚里吞，越见卿却登上玉梅酒楼，进了个极其隐秘的包厢。
每次映入眼帘的，总是他一头雪亮银发，恍惚间让人觉得如瀑布般流淌，其次才是那双琥珀宝石的眼睛。
因为太过犀利，越见卿也难免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道心晋升了？”
药世杰平静地问，语气更像是在肯定。
“天宫遗留的福祉而已，师父应该见过类似的记载？”
黄夭没有跟在他身后，越见卿低头将语令插在腰侧。
之前天宫瀑布山遇见伪弱水，后来弱水变黄汤，令他道心种下黄泉种，奠定了晋升的基础。
“【弱水】种下苦果，能侵蚀人心，吞纳魂魙，既是九幽，亦是阴司。称作【黄泉】。”
药世杰颔首，就像巡查司一样收回眼神。
他这种境界的人早就看出越见卿的非同寻常，尽管确信徒弟没有问题，但为了给那些小老儿交差，他还是又问了一遍。
尤其是在徒弟和丁无秦交手时，后者身上燃烧的那一层黑色心火，更证实了道心晋升的迹象。
【黄泉】道心，十大先天道心之一，与【弱水】相比更具侵蚀性和攻击力，最突出的特点是能除掉远超寻常篆师程度的魙鬼。
如果普通道心篆师的上限是十，【黄泉】篆师差不多就是一百，因人而异。
可惜上一个【黄泉】篆师的潜力还没完全挖掘，就死在围猎九头魙的战役里，但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该回去交差了。
药世杰站起身，千不该万不该，他回头看了徒弟一眼。
师父头发又长了。
为什么师父下山都不给点东西？
别人家的师父至少都会安慰徒弟夸奖徒弟赞赏徒弟，我家师父试探徒弟完事就跑……
被困了两年啊，两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你再看我一眼……
“……”
药世杰沉默一会，指尖冒汗地在衣兜里摸索，半晌后，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留下一道篆文，“有事可唤吾。”
他狂风似的逃了。
桌面闪着淡淡霜色——社令雷道眼收讯。
越见卿记下秘讯，其中“社令雷”是指祭祀之雷，神庙之雷，对象一般是英灵，也有可能是成神的人。
五雷上尊的名号，倒也配得上社令雷。
而“道眼”两个字更值得探究。
在魙境，淼真人提过“天道眼”三个字。
陶芊收讯篆处于同样位置的关键字是“离云”，据说是陶氏老祖宗的名字。
那么对照来看，师父在该位置的篆文应该是“世杰”或者他的字号，类似五雷这样的字才对。
结果却是“道眼”二字，难道是为了说明他本源勾连所在，是眼睛？
不，应该是借助他眼睛威能的加持，使秘讯更隐蔽，更有指向性，方才的想法有些因果倒置……如此也能推测，五雷上尊的名号可能不止一个人拥有。
流萤火，社令雷……如果自己要收发秘讯，应该用什么样的篆文呢？
黄泉鬼，越见卿脑海下意识掠过三个字，随即皱了一下眉毛，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一种异样感突然自头顶钻到脚底，如同被电流打过般头皮发麻。
黄泉鬼混沌收讯！
不……
遭了，晚了。
越见卿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已经褪去的霜色，难怪师父起初并没有告诉自己秘讯，这东西不是瞎起的，而是跟道法和自己本质相结合形成的灵篆，堪称天生篆文！
黄泉是道心，鬼是他目前异化的本质，混沌是混沌游的简写，更是他第一个本源篆符。
这道秘讯灵篆没有一个字是废话，甚至揭露了他的本质。
难怪，难怪大家族都用同一个收讯篆！越见卿顿时想到陶芊的讯篆。
一方面是早已逝去的老祖宗根本不怕别人推算出什么，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并非每个人都能悟出自己的秘讯。
鬼镜不能拿来乱照，秘讯不能随便乱告。
真坑啊，师父真坑啊，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过自己。
也不知道以后秘讯还能不能改，或者产生什么变化……
越见卿垮着脸，正欲离开，突然收到一丝暗含阴气的反馈。
唔，起效果了。
——
啪！一记耳光甩过来，丁无秦连躲开的能力都没有，像个人偶似的挂在椅子上。
丁麟刻坐在儿子对面，断眉充血，像一道赤色的竖瞳，横亘在眉骨上。
“你要什么我没给你？”
父亲看起来年轻英俊，儿子的面容却垂垂老矣，只有死一般不甘的眼神才能彰显出几分属于生命的力量。
啪！
“你对得起你娘吗？”
剑宗的声音浑厚低沉，压抑着狂风暴雨。
啪！
“二十年前你跑去信破灭道，害死你母亲，发誓要证明什么天道必灭，万物无生，你做到了吗？”
当听见母亲二字时，丁无秦眼角恶狠狠抽搐一下，整个人僵硬地颤抖起来，脸上皱纹蜷成一团，狞若恶鬼，却强忍着一言不发。
但他的眼睛却直视世上唯一的血亲。
是你杀了她！是你害死她的！是你是你是你都是你！
啪！这一巴掌比之前任何一下都要响，以至于丁无秦的脖子都发出凄厉的嘎啦声，几乎拧到后背。
有一瞬间，丁无秦突然想起越见卿那双酷似他师父的眼睛。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很同情自己，但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结束了。
你好好活着吧。
他叹息时，少年柔软的声音却透出无与伦比的杀意，仿佛要将人挫骨扬灰。
这是他与五雷上尊最大的不同，上尊对众生的态度是平等的，而他，对众生充满了杀意。
单纯的，平等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杀意。
若能接引他入教，把教主换下来似乎也能行。
可惜……不过，他怎么会放过自己呢？他这种明明不会在意所谓天下，所谓大义，还有众生什么的。
“你在想什么？”
丁麟刻神情超乎寻常地严肃。
丁无秦第一次开口，脸上露出迷茫，“我不应该活着才对。”
剑宗脸色难看地盯着某个角落，像是在凝神听什么，很快他大声唤进来一位篆师，两人低语片刻，篆师提笔挥出一面镜子。
丁无秦脚下有三道影子。
六颗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