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开车到了法国领事馆的门口,沃夫还在感慨顾砚声这个天才的想法。
“顾,你真是个天才,这样子不仅收获了两帮的友谊,从中获取高昂的律师费,而且还能让这些报社无偿为你打广告,神奇的思路。”
顾砚声对于沃夫的彩虹屁只能笑纳了,耸耸肩道:“沃夫,待会儿可就靠你了,毕竟我是个新人。”
“当然,我们现在是伙伴。”
沃夫来这里就是帮顾砚声把场子的。
他要是不来,恐怕顾砚声连这里的门都进不去,那也太丢脸了。
当然了帮忙是其一,身为律师自然不能白干活,要是真能把这两方谈下来,这两边给的律师费,按行规那他是有抽成的,能看人表演,还有钱收,很合算的买卖。
“到了。”
两人下车朝着领事馆门口走去,作为前辈最后一次沃夫提醒道:“不过这次你的赌注很大,你可是压上了你全部的名誉,你要想好,一旦你失败了,你在上海就混不下去了,现在改变方案,还来得及。”
他不是危言耸听,可以预见,一旦顾砚声在这件事情上面失败,这不止是在律师界被笑小丑,而是所有被他攻击的报社都会对他群起而攻之,还会时不时拿出来鞭尸,到时候名声是肯定臭了。
顾砚声的面上毫无惧色,谈笑风生道:“对于案子本身来说,天平的两端,一端是罪恶,一端是刑法,这很公平,而对于我来说,一端是名誉,一端是回报,我压的越多,我收获的自然也就越多,爱拼才会赢。”
“哈哈哈哈,我喜欢这个比喻。”
毕竟是刚来上海的年轻人,想要站稳脚跟,不压点什么,凭什么上位对不对?
“你好,我们来见理查德领事,我是担文法律事务所的乔纳森沃夫,这是我们所的合伙人顾砚声,我们约好的。”沃夫上前招呼。
“请跟我来。”
使馆人员很有礼貌。
当两人直接来到了领事的办公室,见到了领事,而期间没有片刻等待,沃夫给了顾砚声一个钦佩眼神,眼神里就一个意思,你赢了。
顾砚声微微点头,笑纳。
当时在古柏的办公室,大家确认这个案子可以做以后,沃夫和古柏建议,直接找公董局,在法租界公董局他们有相识的人物,只要说清楚利弊,再攀攀关系,可以让顾砚声这个案子推进的顺利一些。
不过这个建议被顾砚声否了。
顾砚声就一句话,“这个案子我不打算也不能找公董局,我要直接找领事馆。”
“领事馆?他们的人我们不算熟,为什么一定要找他们?”
顾砚声告诉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但这说的是小事上,在大事上,那是太监不急,皇帝急。
“因为皇帝之上还有太上皇。”
沃夫现在看这领事李查德,就这么等着他们,虽然表现的云淡风轻,但对一个领事来说,未免也太空了一点,于是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李查德的裤裆,这急的人,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太监?
“沃夫,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在威尔森爵士给他女儿办的成人宴上面吧?”
理查德显得很热情,笑哈哈的上来握手,沃夫也热情的很,两人说起了客套话和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从社会地位上来说,显然是领事的身份层级更高一点,但国外司法体系的不同,让律师也有了高贵的身份,一位成功的律师,接触的也是非富即贵,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拿得出大笔的律师费,所以场面上不会有什么太明显的高低之分。
两人谈的很热情,沃夫自然也向领事介绍了一下顾砚声这位新伙伴,不过领事先生显然没怎么在意。
一位刚来上海的人,吸引不了他什么兴趣,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中国大人的关系户?那就更不用在意了。
那年十八,顾砚声站着如喽啰。
畅谈一番,做完面子工程,领事总算让他们两人坐下,一人上了一杯红酒。
“沃夫,你刚才说是这位顾先生有事情跟我谈?”
“是的。”顾砚声接过话茬,“领事先生,今早的报纸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内容想必不太好看吧。”
说到这个,理查德的面色马上阴沉了下来,把酒杯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重重的哼了一声:“现在的报纸乱写一通!
居然污蔑我们法国会向日本转移执法权,开什么玩笑?
我已经让手下给各大报社打去电话,跟他们提出严正交涉,要求他们必须登报道歉!
如果不立刻改正,我会正式发函给各国的外交部门,要他们马上改正错误!”
“恐怕没什么用啊。”
顾砚声发出一声叹息,话止于此,不多言。
理查德看着这个摇晃酒杯的年轻人,皱起眉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砚声轻轻的放下酒杯,看着理查德,语气平静的说:“事情已经发生了。
人被抓到了巡捕房,记者也在巡捕房外拍到了潜伏的日本宪兵,有照片为证,上面的人还穿着日本宪兵的制式军靴。
理查德先生要求人家报社道歉,别人只要说他们只是发出他们看到的事实。
有错吗?没错。
那又为什么要道歉?
领事馆给他们发函,报社总部在法租界的,这函兴许还能起到一二的作用。
但是总部在公共租界的,甚至在虹口的,在闸北的,这些报社,领事先生觉得他们会听你的话吗?
而通过外交手段强迫别人道歉......
恕我直言,领事先生,这样就更难办到。
我相信你一旦向各国的外交部门发去照会,他们就会问你一个问题。
为什么帮日本人?
也许你可以说,因为是中国的特工在上海大开杀戒,扰乱了法租界的治安,理由当然合情合理,但这是让他们道歉的理由吗?
他们会因为这个东西给你道歉?我相信实难办到。
除非,法国愿意在别的利益上让渡一部分给各个国家,用利益来堵住他们的嘴,当然,这样就有可能了,但是...值得么?
国与国层面的我就不说了,退一步说,领事先生,即使上层交易达成,这对于驻上海的领事您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海有全世界的主流媒体,今天早上的新闻,今天下午就可能出现在全世界各国政要的办公桌上。
哪怕这件事最后小事化了,烟消云散,您的履历是会因此变得光彩还是不光彩?
而对于知道这一切的法国上层来说,对您的态度,是要开心还是不开心?”
没有人喜欢被戳肺管子,而且是直白话的戳,毫不留情,直接撕开所有遮羞布,理查德的面色被说的很难看,如果不是知道其中的影响,他也不会猜到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也不需要等着了。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听别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这话是真难听!
他板着脸看着沃夫:“你今天带他来的目的不是让我生气吧?”
“当然不是,我的朋友。”
有人唱黑脸,有人就唱白脸,沃夫上前拍背宽慰,然后扬手做了个请听他说下去的动作,还拿起酒杯示意,一定要放轻松。
理查德才没这心情,不得已眼神又看回了顾砚声,深吐一口气道,“你想说什么?说下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负面事件!
那么理查德先生,不管你怎么努力,不论是自己解决这件事情,还是通过外交部门解决事情,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报社不可能给你道歉,顶多让时间冲淡一切。
各国领事馆就更不可能督促他们的报社给你们道歉,能让下面的报社不要再发这样的新闻,已经是你莫大的胜利。
但是影响就是影响,影响已经造成!
在上海人的眼里,法国人就是给日本人让路了,在全世界人的眼里,您理查德先生代表法国做出了这次决定,而在法国上层,您的风评一定不佳,您别急。”
顾砚声抬手止住理查德想要发言的欲望:“决定或许不一定是您一个人的决定,也许出在更高层,但是领事先生,背锅一个人就够了。
您如果还想往上升,您的竞争对手在未来的竞争中,在关键时刻拿出这件事说事,您就是百口莫辩。
您即使不想升,想安稳退休,那这一件不清不楚的事情,同样是你一辈子的履历污点。
顾砚声一扬手:“沃夫先生今天陪我来,就是给您提供一个解决方案,我们可以帮您要来各大报社的正式道歉,光明正大的正式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