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人都进入了军帐,老斥候队长卢卡斯粗鲁的擤了一把鼻涕,在把粘液随手甩到地上后,用布满裂痕的食指划过桌上的羊皮地图:“昨晚你们在举办宴会的时候,巡逻队的小伙子们在哨塔以南的一片森林里发现了许多不属于我们的马蹄印,最起码得有六十人左右,而且并没有步行的痕迹。”
说着,他的食指指向了一处靠近边境的丛林,示意众人这里就是他们发现痕迹的地点。
“谢谢大人!”
众人正把注意力放在地图上的时候,忽然被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所吸引,抬起头有些茫然的对视。
这才发现,原来是贝尔纳八世刚刚有些口渴,才端起桌上的酒杯,这个家伙竟然就毫不见外的接了过去。
结果在发现是水后,又状若无事的放回桌上。
众人哑然失笑间,就听到他继续说道:“按照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只是在探查了一番后就退了回去。但根据小伙子们在附近搜索的结果,他们在一处林地里还藏了许多物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应该还会过来。”
贝尔纳八世没好气的从桌上重新端起了酒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冷水,放下酒杯后,这才重新看向这个老斥候队长。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提前去那片林地附近埋伏,等到他们下次再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您说的没错,”老斥候队长右手握拳,重重的锤在地图上那处山林的位置,震得贝尔纳八世酒杯里的水都溅出来不少,“但我们也不需要苦哈哈的在那里干等,浪费我们的时间,耽误我们在其他地方的巡逻。我们也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在周边执行巡逻任务就行。”
“那如果勃艮第人突然过来了怎么办?”贝尔纳八世迟疑的开口,似乎是对卢卡斯的话抱有疑虑,“我们如果没法尽快就位的话,就会失去设伏的先机,到时候就会变成硬碰硬的遭遇战了。”
短暂的停顿了下,他又继续补充道:“当然,我对我手下的卫队和巡逻队的士兵们很有信心,但是这种因为一时轻松所带来的风险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承受。”
贝尔纳八世这时候说的话,如果被罗贝尔听到,一定会大为感叹。
这位年轻的贵族,到底还是在去年的那场袭击中变得成熟,不再是那副轻率的样子了。
面对着有可能单纯只是想要偷懒的建议,他也能做到将可能遭遇的风险考虑周全。
即便这意味着他可能要像苦哈哈的大头兵一样露宿野外,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并且没有直接武断的表示反对,这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提升。
“是的,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面对着他的疑问,卢卡斯则是信心十足的拍了拍手。
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对着贝尔纳八世微微躬身:“他们既然能出现在这片森林,那么他们的目标就只能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南部哨塔,以及周边的两个村子。所以,我们只需要提前在边境线外安排好哨兵,等到勃艮第那边的线人与哨兵碰头,我们就立刻前往这里!”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地图上一处河流分支旁稀疏的林地:“这里是前往哨塔和村子的必经之路,他们可是骑兵,没有办法像步兵一样绕过浓密的森林,所以为了行军,他们就只能在这里中转!”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就完全可以提前在这里设伏?”贝尔纳八世微微皱眉。
这个计划在他看来简直漏洞百出,其中不可控因素简直不要太多。
如果派出去的哨兵没能与线人碰头,如果哨兵赶回来的时候遭遇了意外,那么这场所谓的伏击最后也只能告以失败。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不按照卢卡斯的建议执行。
那么为了应对这支数量不明的骑兵,他们就得至少抽调两百名士兵提前在附近埋伏,这样做带来的负面效应就太大了。
尽管现在勃艮第那边因为抢收的缘故减少了对于边境的侵扰,但各地巡逻队汇报的战斗还是隔三岔五的时有发生。
如果因为自己固执的安排人手埋伏,减少了有生力量的巡逻队,难免就会在某些突发情况中应对不力。
这样的情况所带来的后果,无论是造成罗贝尔领地的损失,还是造成巡逻部队的减员,这样的结果都是贝尔纳八世所不想看见的。
斟酌了半晌,他这才艰难的开口:“派去边境外的人必须得自愿前往,而且这样的人需要能够完美的混入当地人中,这样才能不被敌人提前发现。”
“让我来吧!”
贝尔纳八世的话音刚落,角落里站着的一直沉默不语的亨利忽然站了出来:“我原先是铁匠学徒,有着一点打铁的手艺,这样就完全可以借口逃难融入他们。”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粗糙但又没有明显训练痕迹的右手:“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有经受过剑术训练,我的手一看就是平民的手,他们是不会怀疑我的!”
“但这样做的话,对你来说风险可就太大了!你只不过是个外来人,你真的确定要替我们冒这个险?”
不等自家主人发问,一直默默观察着众人的贝尔纳八世的骑士侍从就猛地上前一步,双眼狐疑的打量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所谓铁匠。
“是的,我愿意这么做!”亨利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在对上众人审视的目光时,突然就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诸位大人、阁下,我不想一辈子就做一个铁匠!这些天来的经历,让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战斗方面的天赋。所以,我恳求你们,能够给予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所以,你只是想像他一样成为一名侍从?”贝尔纳八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忽然就笑了起来,众人也十分捧场的跟着乐呵呵的笑出了声。
在一片或善意或嘲讽的笑声中,亨利缓缓地垂下脑袋,单膝跪地:“您真是太仁慈了,大人,我并不敢妄想这样的殊荣。只要您能开口,让我成为一名普通的军官,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敢再奢求侍从的重任!”
“好的,我答应你,但不仅仅限于一个普通的军官,”贝尔纳八世对着身前的铁匠小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站起身子,“只要你能出色的完成这次任务,而且还能活着回来,你就是我侍从中的一员了。”
这场简短的会议,在众人的一致同意下,宣告结束。
就在亨利心事重重的跟随着众人,朝着帐外走去的时候,他又听见了身后贝尔纳八世犹如自言自语的声音。
“小子,一定要活着回来!”
“感谢您,愿上帝保佑您和您的灵魂!”
微微躬身的告辞后,亨利动作僵硬的掀开帐帘。
谦卑的动作下,心底却在暗暗冷笑:“不用你说,我也会活着回来的,不然我怎么向您和那只该死的鹰复仇,您可一定要等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