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无需自轻自贱。”素魄微微俯身,语气中满是敬意,“既然少爷已认可您的身份,那您便是名正言顺的秦府千金。”
秦诗月鸦青睫羽颤了颤,作为他的玩具被认同吗?还是一个被遗忘的玩具……
“秦府那些两代为仆的老人家,何曾将我这野种视作小姐。”她忽然轻笑,“倒是你,能让老管家都以礼相待。我以前一直疑惑你在秦家地位为何这么高,直至前日,才知道原来你是秦霄的童养媳,留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
秦霄或许没有察觉,但秦诗月早就发现素魄在镇海侯府的地位非同寻常,秦府老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擅长审时度势的母亲也很懂事地对她这位婢女敬畏非常。
没有反驳童养媳的说法,素魄握住秦诗月放在腿上的柔荑。侍女常年习武的指节匀称修长,掌心薄茧摩挲着秦诗月冰凉的指尖,暖意自相贴的肌肤寸寸攀升。
“二小姐总将自己困在囹圄之中。“素魄声音似檐角铜铃般清越,“若您肯将背脊挺直三分,那些僭越之辈自会看清主仆之别。至于屈才...”
她将秦诗月的手掌合在双掌之间,如同拢住将熄的烛火:“侍奉二小姐是少爷的命令,于我而言便是头等要务。若是没能照顾好您,才是我的过错。”
秦诗月抚上左腕的玉镯,那是素魄去年生辰送给她的礼物,即便素魄身在妹营心在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是唯一一个会关心秦诗月的人。
只是,素魄对她的照料终究只是主人的命令,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素魄和她心心念念的主人分开,秦诗月始终对此抱有歉意,所以才会提出让她回到秦霄身边。
然而,素魄的话还是让秦诗月有些不舒服。因为秦霄对她的恩情,秦诗月对他生不出恶感。并非针对秦霄个人,而是秦家大多数人对秦霄的极度重视让她感觉别扭,仿佛整个秦家都是为了秦霄一人而存在一样。
“从前不懂秦家为何奉他如日月,如今方知……”她望向车外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是父亲替圣上养着的龙子。”
素魄忽然屈膝半跪,仰首时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二小姐误会了,少爷血脉与天家无关。”
她眼中泛起奇异的光彩,如同信徒提及神祇:“少爷之尊不在于血脉和身世,只在于他本人。”
“他本人?“秦诗月不自觉后仰,后背抵住车厢。
侍女忽然绽开朝圣般的笑容,“您和少爷接触的太少了,等您真正感受到少爷的伟大,自然会和我一样被吸引……”
……
当秦诗月返回司天监时,数位灰袍术士们已经布置好烛阴问血阵。
七盏青铜烛台正吞吐着幽蓝火焰,灰袍术士们宽袖翻飞,在浑天仪投下的星轨阴影里结印,二十八宿星纹沿着地砖缝隙缓缓流淌,最终汇聚在阵眼处的青铜浑仪下方。
秦霄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虚按在浑仪枢轴上,目光追随着术士们引导的血线。六皇子一边割开掌心放血,一边嚷嚷:“快些!这血线都蜿蜒三圈了!”
待血线注满第八个篆文,老术士捧着龟甲惊呼:“这……未测出血脉相近,至少隔了八代有余。”
六皇子闻言,赤色披风猛然挥动,竟将灯台扫翻,怒斥道:“荒唐!化龙石显现那般异象,怎可能是偏远支脉?定是你们的破阵法错了!”
“请殿下慎言。”秦诗月拂袖按熄溅落的灯油,星纹白袍拂过满地蜿蜒血渍,“化龙石不过石料,易受他物干扰。烛阴问血阵可是由天衍阁交于司天监,乃是前朝大秦验证血脉的秘法,断不会出错。”
秦霄走出血阵,目光与术士少女相遇,从她淡漠的脸庞上读出一丝无语。
司天监是由初代国师所建,而初代国师来自于天衍阁,司天监的术士体系都是天衍阁一脉相承。因为文明断绝的缘故,这个世界今不如古是合理的,先秦的东西就意味着权威。
在秦诗月看来,这就跟拿着ai看病来质疑医生一样。
和嫡系偏差八代以上,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下不算搞骨科了。
看着六皇子满脸失望的样子,秦霄好奇地问道:“殿下,为何你这么希望我是嫡系血脉?”
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
“唉,本宫只是希望你若是父皇私生子,或许就能劝父皇对镇海侯从轻发落了。”
六皇子从小就对北伐的天武四将心向往之,四将已亡其二,镇海侯如今也晚景凄凉,这让他怎能不心痛。
他叹息道:“罢了,终究是皇室血脉,为何是八代有余?还能更精准吗?”
老术士回应道:“此阵规模所限,仅能测至八代。若需更精确,则需更多材料、时间与人力。如果殿下需要,我们这就布置……”
“不必了!”秦诗月突然开口打断,“司天监戌时闭阁,只余部分人留守,若非要事,还请殿下明日人齐再来。”
“事关皇室血脉,还能不是要事?”六皇子忍不住怼了她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八代以外的皇室支系,对司天监来说还真不算要紧的大事。
“明日兄长还要武举,刚才已经放了不少血,更大规模的法阵也需要更多的血,殿下是准备让兄长明日直接弃权吗?”秦诗月反驳道。
六皇子闻言哑口无言,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
秦霄随着秦诗月一同离开,穿过北斗回廊时,他突然拽住秦诗月飘荡的广袖,低声问道:“素魄跟你说了什么对吧?是我母亲那边?”
术士少女点了点头,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她只是不想让同僚加班罢了。
“素魄她说你是镇海侯与夏氏旁支私生女所出,主母具体的身份她也说不上来,她不懂宗室血脉,但她说老师应当知晓更多。”
“怎么又牵扯到监正了……”秦霄嘀咕道。
根据他的直觉,监正很有可能是作为夏谒天的友人,才与此事扯上关系。那老剑神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己母亲的关系,才格外关照他……
……
天牢。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秦墨锋,脸上出现了难绷的表情,“陛下可别乱说,自己的女人被人玩了才算戴帽子,我自始自终都没碰过那秀女,也没把她当妾室,怎么能算我被绿了!”
“哎呀,别嘴硬了!你儿子都事发了!”天武帝将听到的秦霄验血一事说了出来,随即问道:“让爱卿帮朕养了儿子真是不好意思,快说,孩子的母亲究竟是谁?”
秦墨锋眉峰微微抽动,囚衣下肩胛骨抵住冰凉石壁,摇头道:“我不知道。”
天武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打算瞒着朕?”
“非是臣有意隐瞒,实乃臣确实不知。因为……臣根本就没有妻子。”
“哈?”
镇海侯整理着囚衣褶皱,淡淡地说道:“陛下说对了一点,我确实帮人养了儿子,但秦霄并非陛下血脉,而是一位陛下难以想象之人。”
“谁?”
随着秦墨锋低声开口,天武帝倒退半步撞翻青铜灯台,跳动的火光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照得雪亮:“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