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投敌

寅时三刻的晨光穿透琉璃瓦,金銮殿外的青石广场外,已响起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满朝文武大臣神色匆匆,步履匆忙。

永庆帝的指尖悬在青玉镇纸上,望着阶下跪成一片的朱子公卿,最后目光落在了传令兵的身上,道:“你来说,这张战报上写了何事。”

传令兵又磕了个响头,嘶哑地说道:“秦将军叛国,将我军引入敌方陷阱,幸而梵小将军识破了敌方的阴谋,这才没有造成重大损失,但边城现已失去主将,战况危急,宁赛县危在旦夕。”

玉阶上传来瓷器碎裂声,永庆帝拂袖起身时,玄色龙袍扫落案前青玉镇纸,在汉白玉地面上摔得粉碎,“好个秦兆武,朕的好臣子,三代将门,食君之禄,竟也能干出叛国之事。”

“陛下息怒。”祁仕则率先抬头,“当务之急是速派良将接掌边疆军务。”

冕旒珠串撞出凌乱脆响,永庆帝脸色阴沉,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开口:“诸卿以为,该当如何?谁堪大任?”

兵部尚书李崇焕突然直起身,“陛下,秦兆武麾下副将张铎,随军十五载,最熟悉。”

话未说完,便被苏京生的冷笑声掐断:“秦兆武投敌之时,他身边那位心腹副将怕是早已将宁赛县布防图都画好了,秦兆武都能投敌,他身边的狗崽子能干净到哪去?”

李崇焕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京生一句话噎得闭了嘴。

“本侯倒是想问问,兵部这些年往边疆派的监军,怎么个个都成了哑巴?连主将投敌之事都未曾发现?”

祁仕则出列,犀牛皮官靴踏过满地碎瓷,抬眼望向龙椅,道:“臣举荐先锋小将梵星弈。”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连永庆帝的神色都变了变。

这位小将虽多次在捷报上出名,却远不足以担当大任。

工部尚书刘淳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身躯,像风中残烛般摇晃:“老臣,老臣以为先锋小将恐随军作战经验不足,难堪大任。”

“刘大人怕是年事已高,这位小将屡立战功,实力自是不必再过多猜疑,反观那些老将,经验再多,能立下战功吗?边疆传回的捷报哪次不是因为这位梵小将军?”祁仕则反问道。

苏京生突然开口,跟着附和道:“上一封战报,宁赛县差点失守,不也是这位小将及时回防才守住的吗?恐怕上次的失利就是因为秦兆武早已投敌,否则,以宁赛县的天然地形,敌军也是难以讨到好处。”

李崇焕冷笑出声;“侯爷和丞相倒是默契,只是这梵星弈不过黄口小儿,虽有小胜,但从未经历过大战,纵使骁勇,可曾学过兵法以善战?一个将领,若是空有一身功夫,而胸无点墨,难成良将。”

永庆帝叩响龙案,沉闷声响压住满殿声响,“林爱卿,你怎么看?”

众朝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这位林尚书的身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户部尚书林琼宴出列时,官靴精准避开满地狼藉,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宣旨,在晨光中徐徐展开,“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殿试策论?这篇屯田养兵之策,陛下亲自朱批经纬之才,不过当时这位梵小将军因家中父亲新丧,故而延迟入朝为官,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远赴边疆,上阵杀敌了,臣今日特带上这篇策论,就是为向陛下举荐此人。”

林琼宴又转向李崇焕,略带笑意地问道:“李大人,不知新科状元,加上陛下亲自朱批的经纬之才,可否担得起善战一名?”

苏京生大笑起来,道:“如此奇才,自是担当得起,只是李大人眼光如此之高,不知那位副将可有这位小将才气高?抑或是有这位小将武功高?”

“张铎不过一个武将,并未读过几本圣贤书,文才武略也只占其一,如此来看,梵星弈倒是更胜一筹。”祁仕则跟着说道。

李崇焕彻底没话说了,他原只是想扶持一下自己的人,哪知这一通下来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众朝臣的目光在祁仕则和苏京生身上转了又转,这两位难得的意见同意,实在是奇迹。

其实也难怪祁仕则和苏京生在举荐主将的事上意见一致,两人在边疆的眼线都将这位先锋小将夸得天花乱坠,但梵星弈也确实多次扭转战局。

对年轻将领稀缺的大黎国来说,梵星弈的出现就是送来了及时雨,他俩都一致认为,梵星弈定会超越他们的功绩,成为新一代战神。

“拟旨。”永庆帝突然出声,刺破了凝滞的空气,“着梵星弈领镇北将军印,掌管边疆事务,告诉那小子,若守不住宁赛县,就提头来见。”

剩下的话永庆帝没说完,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守住了,便是真的一飞冲天,从先锋小将到领兵主将,坐实镇北将军的名号。

传旨太监捧着明黄卷轴退出大殿时,晨露正顺着琉璃瓦滴落。

三日过后,祁凝回到了侯府,并没有祁安洛说的七日那么久,因为她的丞相父亲亲自派人来传令,让她即刻赶回相府。

府上的下人对这位大小姐投来的目光多带鄙夷,还有一个带着深深怨恨的眼神紧盯不放。

祁凝视而不见,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刚一进去,李嬷嬷就迎了上来,将祁凝带回了房间,又屏退下人,仔细的关上了门。

祁凝轻掩口鼻,看着李嬷嬷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问道:“李嬷嬷,你可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李嬷嬷看祁凝还在没心没肺的笑,担心的走到她身边,问道:“大小姐,你可有受伤?那日山贼可有碰你?”

“嬷嬷,你可是又听到了什么?”祁凝不以为意,轻笑出声。

李嬷嬷拧着眉,拉着祁凝的手,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大小姐,你怎么什么事都不顺呢?如今眼看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还闹出了这档子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事?”祁凝更疑惑了,什么事让李嬷嬷哭成这样?

李嬷嬷扭过头擦眼泪,似是不忍再说,但还是心疼祁凝,眼泪根本止不住。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大小姐,夫人来看你了。”

祁凝一头雾水,明明***才应该是那个病人,来看望她做什么?

门被推开,***带着一脸悲容走了进来,祁安洛紧随其后,李嬷嬷见状忙退到一旁。

***站在祁凝身前,眸中含泪,道:“凝儿,母亲对不住你,若不是要上山为母亲祈福,怎会遭此劫难?”

话至此,祁凝算是猜到了,这事与那伙山贼有关,看来是又多了些莫须有的谣言。

“那个马夫和婢女,母亲已叫人乱棍打死,尸体就放在你隔壁房里,让你回来的时候看一看解气。”***说这话时,仔细观察着祁凝的反应,眼泪却是一颗也掉不下来。

祁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原来那股难闻的味道是死人味。

***很满意祁凝的反应,下令道:“来人,去将那两具尸体抬过来,碎尸万段。”

闻言,祁凝再也克制不住,推开***就跑了出去,直到再也闻不到那股味道,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气,随即又弯着腰干呕起来,眼中冒泪都没吐出东西。

若非时间过赶,来不及吃东西,只怕此时胃里都要吐空了。

祁凝的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靠近,手里捏着一支铜簪,眼中充斥着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