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女鬼和庶子

钟阁老府邸夜宴

“听我的,我能帮你洗刷冤屈!”

终于逮到机会说话的钟鹤微,赶忙一口气说完,生怕岳绎再把她当成孤魂野鬼给扔出去。

此时被首辅府上的护卫用刀剑团团围住的岳绎,简直都要感动地哭出来:

是他错怪方才那个女鬼了!早知道,就让她多吃几口了!

……

半个时辰前,跟随父亲成安伯来到钟府赴宴的岳绎,就发现窝在湖滨角落里的一只女鬼了。

因他自小就有阴阳眼,常看见这些阿飘,所以也见怪不怪了,但是这次的阿飘有点不一样:

她周身没有死气环绕,形貌一流;虽面容上有些颓唐,但比起鬼,倒更像精魅。

所以岳绎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就是这两眼,倒让他被鬼给缠上了——

“你看得见我?”女鬼诧异。

岳绎移开了视线。

“你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女鬼狂喜。

岳绎抬脚走人。

“你给我站住!”女鬼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看见他小桌上的菜色时,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岳绎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喂喂喂,人吃的东西你吃得了吗?咱们人鬼殊途,你还是赶紧投胎去吧!”

“再说了,这等上等菜色小爷我还没吃过呢……”

女鬼因为拿不起筷箸,只能半蹲着身子、撩着头发把脸凑到岳绎的碗边喝水,边喝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这算什么上等?菜肴只有五干五湿,酒器都只是最庸俗不过的金银而不是玉斝……”

向来简朴的岳绎终于忍不住,揪住女鬼的后颈就将她丢到一边的花丛里去了。

女鬼终究是个灵体,揪起她跟揪起一只小猫差不多。只不过能和女鬼产生些许接触倒令岳绎诧异了一番。

……

钟鹤微下意识整理了一番她觉得被草刮乱的衣服和头发,撇了撇嘴,一阵无语。

倒也不是她想帮岳绎,而是只有岳绎看得见她。她能有什么选择?

三日前,她不小心在一次府上的赏荷会上落水,醒来后就发现她再也离不开这湖的周围了,就跟鬼打墙了一般;听府上下人谈论,她的肉身一直发热未醒。

钟鹤微越发焦急,她的灵体吃不了东西来补充体能,无论再怎么大喊大叫别人也看不见她。

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的钟鹤微心想:长此以往,她是不是就真死了?

事情直到今晚父亲举办的夜宴才发生转机:

她发现有人看的见她,而且她也可以跟随他的活动区域活动,不止局限于这湖的周围,甚至还能在他眼前喝水进食!

至于此人的身份……身为京中贵女之首的钟鹤微略作回想,就记了起来:

岳绎,成安伯刚找回来的多年前流落在外的庶长子。长在乡野之地,据说粗俗不堪。

但是——

钟鹤微瞄了眼那即使立于刀剑丛中,也依旧渊渟岳峙、猿臂蜂腰的身影,挑了挑眉:想来传言也不尽然~

……

“噗通!”一声,岳绎拱着手一下子跪下,口中念念有词:“各位青天大老爷明鉴啊!草民真的没有刺杀首辅大人啊!”

可是他下跪的时候又急又快没有撩起衣摆,被压到的衣摆带着他的上半身一下子扑到了地上。

瞬息之间,岳绎就以一个“以头抢地尔”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哎呦,以前穿短打的时候可从没有这种情况啊……”

钟鹤微顾不得去看成安伯铁青的脸,她也深觉丢人地对着岳绎说道:“你干什么呢!”

岳绎宛如刷漆般的眉毛顿时皱成一团:“我怕他们对我大刑伺候啊!”

钟鹤微感觉额角的青筋直跳:“这里是首辅的府邸,你以为是东厂吗?”

旁人看不见钟鹤微,只看得见岳绎在自言自语,甚至说着什么“屈打成招”的话,此时一个远远坐在桌案后头、穿绸子、长了一双蛤蟆眼的胖子扯着嗓子喊道:

“竖子还敢污蔑!钟阁老去更衣期间,只有少数几个人离席,刺杀发生后你又不在场,也无人证明你去过哪里,不是你是谁?”

成安伯没忍住,迈步而出:“莫御史可要凭良心说话!我儿有什么理由刺杀钟阁老?”

“那在场其他人就有理由了吗?”莫御史使劲梗着脖子:

“在座之人只有这竖子刚来京城不久,况且你成安伯也没有将他养在膝下看着他长大,谁知道他肚子里有什么肝肠?”

莫御史脖子短,即使使劲辩驳着,大脑袋还是岿然不动地缩在两个肩膀中间。

成安伯就算再想为觉得亏欠甚深的儿子据理力争,此时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久经训练的首辅府上护卫,方才基本上就下了论断;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岳绎回席的刹那,就刀剑相逼将他拿下了……

成安伯心也凉了八成,刚想劝劝那和自己父子缘分浅薄的儿子招认、换个全尸的时候,好大儿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星芒极亮,似是无人可以逼视——

只听岳绎说道:“我刚才离席许久,是因为不小心误入了贵府上正在修葺的园林……”

钟鹤微暗暗点头,继续说道:“贵府园林冠绝一时,宏开峻宇、重轩复道,我一时不察,这才迷了方向……”

直起身的岳绎继续说:“嚄,太大了我靠,跟从前我们镇上赶集似的,乌泱泱的看不见边的人头……”

钟鹤微:“……你是不懂‘重复’的意思吗?”

岳绎捂住嘴,从喉咙里哼哼唧唧:“你说的太复杂我记不住啊!”

钟鹤微无力地闭上眼:算了,就这样吧!真按照她说的,众人也不会相信这是岳绎嘴里能吐出的象牙……

一直候立在旁的管家钟伯闻言,赶忙上前一步:“敢问岳公子,都看见了什么?”

“我是从西边进去的,先看见了三个光秃秃的山头,好像叫什么‘莲花庵’;”

“紧接着到了一个大池子,写着‘中天馆’,池子前面是个草堂,叫什么‘五岳草堂’;”

“再往南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岣嵝洞’,再然后我就掉了向,但依稀记得见过‘蓬玄阁’和‘太乙楼’……”

岳绎每跟着钟鹤微说一句,腰杆就挺直一分,说到最后,他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钟伯和周围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五岳草堂确实是在修葺。

阁老为了给老夫人一个惊喜,对园中一切都是秘而不宣的;甚至为了保密,除了工匠,府上的下人都不得私自入内……

所以府上知道五岳草堂详情的人少之又少。

晚上不过夜的工匠知晓,当初画图纸的大小姐知晓,再就是老爷本人和他这个知道一些细枝末节的人知晓。

但能知道的人中,绝不包括眼前的成安伯公子。

莫非,他真的是进去过?

“狡辩,这绝对是狡辩!”莫御史第一个跳出来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