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汪星纹,见班永良不再动弹了,方才摸出身上的钥匙开了牢门,把那食盒拎着出去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戒律堂外面树上的鸺鹠扑棱着翅膀划过夜空,一转眼便落到了一棵枯树的枝丫上。
那枯树生在一处僻静院落里,紧挨着一间厢房。厢房里烛光隐约,素白的窗纸上透出三道人影来。
汪星纹来到院前,轻轻扣了三下门。不多时,门开了。
来人正是万事堂的孙师妹,她单名一个“珍”字。
孙珍笑道:“汪师弟来了,事情可办妥了?”
一面说一面将他迎进门里,又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跟踪,方才把门掩上。
汪星纹取下兜帽:“自然是办妥了,”说着,又笑,“姜师姐可在屋里?”
“师姐早就来了,等你好半天了。还有,”孙珍敲敲门,回过头道,“殷师兄也来了。”
夜风从院子里穿过,屋内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听那语气,似乎是发生了些争执。汪星纹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一想,有些明白了,并不言语。
等了片刻,才有一道声音从门内传出:“进来吧。”
汪星纹在一面素色屏风跟前候着:“师姐给的那枚丸药,星纹已经和在饭菜里让那班永良吃下了。”
一面说着,他一面回忆起之前的情形。
他将那食盒递过去的时候,班永良其实是有些怀疑的。也是,从小生长在世家大族里的,怎么会真的傻。
所以,他先胡乱编造了忍冬的事让班永良放下戒心,接下来又提出陪他用饭,先他吃了一块猪肘子,这才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丸药他磨成了粉末,掺在了最底下一块酥饼的馅料里。
“师姐可还有什么吩咐星纹做的?”
不等姜师姐说话,屏风后面那殷师兄就开口道:“接下来你想办法把那玉韶了结掉。只要你能悄无声息地把她了结了,我就劝我师尊将你收作入门弟子。”
“大师兄难道忘了那颗丹药是谁炼的了吗?”姜师姐冷笑,“既然要用我的东西帮你收拾烂摊子,那后面的事你就不要插手。
“还有,大师兄,这是第二次了。”
殷师兄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冷哼一声,不在插嘴。
汪星纹的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仍旧挂着笑,微微屈着身子立在那里。
透过屏风,他看见姜师姐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方才慢慢悠悠道:“接下来,你该去思过崖避避风头了。”
汪星纹不解。
“先前,我用后山之事试探玉韶,发现她比我想的还要难对付,便想着徐徐图之。
“谁成想,我大师兄竟找着了你,想借着你用那班永良的手杀了玉韶和萧韵舟,最后东窗事发,再把一切推倒班永良头上,来个一石三鸟。”
殷师兄不服:“这不也是师尊交代的吗?”
“师尊确实交代了我们要除掉这三人不假,”姜师姐笑道,“但是,大师兄,你也别忘了,师尊同时也说,要我们小心行事。
“后山之事以后,玉韶必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想着要找出我们。恰好,这段时间她又无法动用灵力,对她来说恐怕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诱饵了。
“任何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但是只要我们不做,她就没有半点办法。”
“她不过就是区区下品五灵根,”殷师兄不屑,“要不是那萧韵舟来的不是时候,这件事早就成了。”
“是早就被发现了吧?”姜师姐冷笑,“大师兄今日去万事堂领任务的时候,难道就没闻到什么气味?”
“气味?”
“班永良身上,可是有‘留香花’的味道。”
说着,姜师姐指尖灵力一闪,一只银白色的蝴蝶就从屏风后面飞出来。
蝴蝶停在汪星纹的肩膀上,翅膀扇动,带出星星点点的银光。
“留香花的气味极易沾染,只要一个人身上有着花的味道,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身上都会慢慢染上。”
说着,姜师姐抬手一挥,那只蝴蝶便化作尘埃散去。
“而这留香花的气味,用最简单的‘寻香术’就可以追踪到。
“从玉韶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很快就会怀疑到汪星纹身上。等找到汪星纹了,离找到我们还会远吗?”
殷师兄不语。
姜师姐慢慢笑道:“所以,这段时间你们都安分点,等到之前留下的痕迹都淡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动手。”
“又是等,”殷师兄不耐,“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花神节。”
姜师姐合上茶碗盖子,轻轻放下。
“届时,我必让她死于魔族之手。”
烛光摇曳,渐渐淡了下去。
夜风里,她的声音变得模糊。
再说这一边,玉韶从萧韵舟那儿回来之后,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你会帮的。阿韶是聪明人,不会愿意路上平白多出一块绊脚石。而且……这个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重复。
玉韶翻了个身。虫鸣阵阵,蛙声此起彼伏,她用被子蒙住耳朵却仍旧不顶用。玉韶更睡不着了。
她忽然坐起身来:“他这话说的,就好像知道日后我肯定有所作为似的。”
而且,他不惜威胁她也要她应下。依照萧韵舟的性子,他对于这件事必定极为笃定。
那么,他是有什么特殊功效的法器?
不对。
若是真有一样法器可以预知未来,修真界之中必定人人争抢,也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也不可能没听说过。
所以,就只能是……
——笃笃。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玉韶,你回来了吗?玉韶……”
是黎星阑的声音。
玉韶披衣下床,开了门,只见黎星阑气喘吁吁站在门外。
他衣角沾着尘土,头发散乱,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晶亮的汗珠。
见了她,他愣了一下,而后眨了几下眼睛,慢慢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太好了……”
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半靠着倚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