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晨雾带着苦涩。
林逸蜷缩在丹炉房角落,看玄机子将星纹骨刺碾成粉末。那些从指关节钻出的银白色尖刺,在药杵下迸发出细碎星火。每研磨一次,他都能感受到经脉抽搐——就像有把钝刀在骨髓上来回刮擦。
“忍着点。“老道往药臼中投入血色灵芝,“等紫阳参化开,就能调和星毒。“
少年咬住麻核,额角青筋暴起。自归墟归来后,骨刺便以每日三寸的速度生长。最严重时,整条右臂覆满星纹甲壳,稍微触碰就会掉落银粉。这些粉末带着异香,昨夜引来成群噬星蛾,差点啃穿护山大阵。
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七色彩鸾掠过药田,羽翼掀翻三亩龙须草。林逸瞥见鸾背上熟悉的紫袍纹饰,瞳孔微缩——是天雷宗的人。
“来得真快。“玄机子甩出隔音结界,“你在此处莫动,老夫去会会故人。“
丹炉房重归寂静,唯有药液沸腾的咕嘟声。林逸盯着自己畸形的手掌,忽然察觉异常:骨刺粉末在青玉案上自发排列成星图,而缺失的西北角,正对应药王谷藏经阁方位。
鬼使神差地,他蘸着药汁在桌面勾画。当最后一笔连通,案面突然浮现血色小篆:「戌时三刻,残卷阁」。
骨刺传来钻心痒意,仿佛催促他赴约。林逸吞下止痛丸,裹紧星纹斗篷。这十日他已摸清药王谷禁制,尤其擅长避开那些靠气味追踪的守山灵犬。
残卷阁藏在瀑布后方。林逸贴着湿滑岩壁挪动时,听见上方传来争吵:
“...镇派之宝都给了,还想怎样?“
“魔尊要的是星核,不是这些破烂。“
辨出第二个声音的瞬间,少年险些跌落深潭。那分明是苏晴的嗓音,三日前还为他施针镇痛的女医师。
水帘后的洞窟布满萤苔,石台上摊着半卷《幽冥录》。苏晴背对入口,正将某物递给黑袍人。当林逸看清她递出的东西,寒意直窜天灵盖——那是截新鲜的星纹骨刺,断面还沾着他的血。
“第七枚星核碎片。“黑袍人嗓音沙哑,“魔尊会记得药王谷的忠诚。“
林逸本能后退,踩断的枯枝在洞内炸响。苏晴猛然转身,素来温婉的面容爬满紫纹,瞳孔中的血月几乎滴落:“既然来了,便留下做客吧。“
九根锁魂钉破空而来。林逸翻滚躲避,斗篷被钉在石壁。骨刺自发护主,在身前交织成星网。黑袍人狞笑着翻开《幽冥录》,洞内顿时鬼哭狼嚎,无数怨灵从书页涌出。
“坎位,三步!“熟悉的声音在脑海炸响。
林逸踏着星轨避开怨灵扑击,骨刺突然暴涨三尺。银芒横扫而过,怨灵尖啸着化为青烟。苏晴甩出淬毒银针,却见少年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星尘混着真阳血,竟在虚空凝成困魔阵。
“你竟偷学禁术!“苏晴面容扭曲,脖颈裂开细缝,“那就更留不得...“
话未说完,量天尺自林逸袖中飞出。青铜尺身映出苏晴真容:华服下竟是森森白骨,心口嵌着血色晶石。黑袍人见势不妙化作黑雾遁走,却被星网兜头罩住。
“解!“玄机子的暴喝震落钟乳石。
苏晴突然僵直,天灵盖钻出七寸血钉。老道闪身入洞,剑指挑出血钉的瞬间,女医师躯体如陶器般碎裂。林逸这才看清,那不过是具被操控的傀儡,关节处满是符咒刻痕。
“逆星盟的提线术。“玄机子捏碎血钉,“看来药王谷早已沦陷。“
量天尺突然发出蜂鸣,指引方向深入洞窟。穿过三道暗门后,林逸被眼前景象惊呆:百具星纹棺椁排列成阵,每具棺中都封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们浑身布满骨刺,心口插着采星针。
“星核容器。“玄机子声音发涩,“魔尊需要纯净的星辰灵根承载力量。“
林逸抚过冰棺,寒气刺痛指尖。当触碰第七具冰棺时,棺中少年突然睁眼,瞳孔星芒流转。虚空浮现血色文字:「子时,坠星崖,换苏晴性命」。
药王谷的夜枭啼叫格外凄厉。
坠星崖畔,黑袍人脚下法阵泛着血光。真正的苏晴被倒吊在阵眼,脖颈缠绕的星纹锁链正吸取她的生机。林逸藏在断碑后,看见玄机子悄然布下七星锁龙阵。
“出来吧。“黑袍人突然转身,“用你换这女人,很划算不是么?“
林逸缓步现身,骨刺刺破掌心。鲜血滴入法阵的刹那,七十二盏幽冥灯次第亮起。苏晴艰难抬头,唇语分明在说:“快走!“
“放人。“少年量天尺直指阵眼。
黑袍人扯下面具。林逸呼吸骤停——面具下竟是王婶的脸,那个总给他留饭的农妇。但此刻“王婶“眼窝漆黑,嘴角裂到耳根:“傻孩子,从你捡到青铜碎片开始,全村都在陪你演戏啊。“
记忆如潮水倒灌。山匪屠村那夜,王婶躲在草垛后诡异的笑;铁匠铺里永远锻打不完的青铜器;甚至玄机子出现的时机...冷汗浸透后背,林逸突然看不清虚妄与真实。
量天尺迸发星辉,却穿不过突然升起的血雾。七十二盏幽冥灯化作骷髅头,咬住他四肢百骸。“王婶“尖笑着撕开人皮,露出夜魇王本体:“魔尊的星宴,开席了!“
剧痛中,林逸看见自己骨刺寸寸断裂。星核被强行抽离的刹那,坠星崖上空浮现九幽裂隙。但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玄机子突然捏碎本命玉牌,磅礴灵力化作青龙吞没法阵。
“快走!“老道七窍流血,“去星陨之地...“
夜魇王的利爪穿透玄机子胸膛,掏出的心脏竟闪烁着星芒。林逸嘶吼着挥尺,却被魔气压得跪倒在地。生死关头,体内突然响起锁链崩断声,某种古老存在苏醒了。
星纹骨刺疯狂生长,瞬间覆盖全身。林逸化作人形星刃,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夜魇王惊骇欲退,却被星链缠住咽喉。当量天尺刺入魔核的瞬间,林逸看清了真相:夜魇王颅内嵌着青铜碎片,与当年洞窟所见同源。
玄机子残躯突然发出强光:“记住,星在人在...“
轰然巨响中,老道自爆元神。冲击波掀飞夜魇王残躯,却将林逸推入星陨之地裂缝。坠入虚无前,少年死死攥住半块青铜碎片,上面清晰刻着「天机」二字。
当他在星砂中苏醒,发现身处浩瀚星河。脚下玉碑篆刻:「此处葬星三千万,不敢人间见白头」。碑文落款,赫然是青年模样的玄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