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怀道人忽觉脊背生寒,心头狂跳,似有莫名危机,正悄然迫近!
他急忙内观己身、外察方圆,却未得丝毫异样。
此刻正值生死相斗,他自不会无故心生警兆,定是那孟烈山暗使的手段。
既然探寻无果,又何须再枉费心力?不如转而攻其必救,危机自会迎刃而解。
一念及此,甫怀道人凝神敛气,指尖轻动,笔走龙蛇,如铁画银钩,一抹长约三尺的锐光瞬间凝就。
那锐光熠熠生辉,锋芒毕露,凌厉杀机映得甫怀道人眉目森然。
他并指为剑,朝前方重重一点!
刹那间,那锐光一闪而逝,如星流电闪般,遥遥斩向孟烈山。
孟烈山远远望见一道明锐光华疾飞而来,只一眼,便觉双目刺痛,心中不禁一凛,暗自思忖道,此莫非太虚道箓所载剑符?
他万万没想到,甫怀道人竟连杀伐剑符亦能凝炼出来。
凝炼太虚剑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光是临摹法箓,便需耗费十数载光阴,更何况还需诸多珍稀宝材、灵丹妙药相辅相成,方能成功。
仅其中一斛庚辛金精,便足以让筑基修士熔铸出一件上品攻伐宝器。
如此奢侈的宝材,也唯有清虚派这等底蕴深厚的名门大派,才会容许弟子用来修炼神通道术。
太虚剑符一旦凝成,威能极为强横,丝毫不逊色于寻常剑修全力斩出的剑光。
这甫怀道人,于神通术法一道上,手段花样繁多、层出不穷。孟烈山走南闯北,所遇对手虽众,却无一人能出其右。
他这座本命宝塔,在应对甫怀道人施展的天罡镇魔符时,八面塔壁尚能轻松吞噬化解。
然而,面对太虚剑符,若不将法力尽数用于宝塔守御,恐难以抵挡凌厉剑势。
但此刻,孟烈山却分身乏术。
镇塔神兽终究是死物,需得御主持续灌输法力,再以神念牵引,方能施展侵略神魂的本事。
这并非一蹴而就,且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断。
太虚剑符如长虹贯日,破空而至,狠狠劈中乌沉古塔!
八面塔壁顿时荡起层层涟漪,竭力化散剑势。忽地,塔壁涟漪凝滞不动,塔身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
这座本命宝塔,居然连太虚剑符一击,都未能抵挡得住。
孟烈山浑身巨震,便就站稳身形。
得法力稍稍补纳,八面塔壁所现裂纹,亦缓缓愈合。
这一剑虽未伤及孟烈山的根本,但毕竟分散了他的心神,气机也微微凝滞,致使他的咒言停顿片刻。
而被唤醒的镇塔神兽,神智浑浑噩噩,根本不知敌手是谁,便本能地顺着一丝心血感应,移目转向孟烈山。
孟烈山心中大惧,若不能及时为神兽指明敌手,内外夹攻之下,自己必死无疑。
他急诵咒言,全然不管太虚剑符,只一味疯狂运转法力,用神念引导镇塔神兽,直指远处的甫怀道人。
甫怀道人神色冷峻,掐指念诀,遥遥一指,太虚剑符化光疾走,来去如电,在古塔上方纵掠翻飞,反复劈斩!
孟烈山面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倾尽全身法力,勾连神兽意念。
终于,镇塔神兽的目光缓缓移转,妖瞳黑白双色泛动,交错轮转,如诡谲漩涡,朝着甫怀道人凝眸望去!
就在此时,印于甫怀道人眉心处的洞明正心符,倏然一闪,自眉心轻盈跃出,化作一道朦胧光幕,稳稳遮在他身前。
甫怀道人眼中显出湛湛神光,透过薄薄光幕注视,只见远方矗立着一尊高达数十丈的异兽。
那异兽鳄首高昂,尽显狰狞;蛇颈盘缠,诡异扭动;龟背隆起,似有万钧之力;眼窝之中,森冷幽光闪烁不定,正死死地逼视自己。
回溯万年前,自清虚派道统创立伊始,门人弟子便谨遵祖师诏令,以护持人道、匡正乾坤为毕生使命。
甫怀道人拜入昭明玄府后,远涉千山万水,只为斩妖除魔、磨砺自身道心,践行前贤遗志。
临行前,他做足周全准备,博览宗门典籍与先辈记述,对御极皇庭各方妖主、掌部大尊,以及遍布寒朔荒原的山精野怪、妖族部落的情形,可谓了若指掌。
是以,甫怀道人一眼便认出这异兽的来历,正是传闻中凶名赫赫的恐喉。
他自然能看出,眼前所见并非现世实相,而是恐喉映入自己心神中的幻化虚相。
若孟烈山并未故弄玄虚,单看恐喉如今这副模样,其生前修为当已至合神境,与元婴真人处于同一境界!
此刻,在甫怀道人眼中,恐喉虚相渐渐凝实起来,缓缓张开巨口,口中无牙,幽邃似无尽深渊,不断发出尖厉嘶啸。
甫怀道人方一听闻,便觉头脑一阵昏沉,神魂好似被外力拉扯,竟有离体脱出之势!
恐喉在甫怀道人心神之中愈发清晰,好似要真正活转过来。
其周身精幽妖煞翻涌不息,三角鳄首高昂振奋,蛇颈扭动伸展,龟背上的纹理纵横交错,尽显古老沧桑之态。
恐喉步步威逼,洞明正心符的灵光已飘摇欲灭。
甫怀道人浑身忽地战栗起来,他知晓,若任由恐喉凝形显化,自己神魂必将被生生吞食,届时万事全休。
他眼中陡然暴起精芒,发出一声雷霆震喝,短暂恢复一瞬清醒。
甫怀道人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再以血为墨,勾画符箓,继而双手掐诀,冥思存想。
刹那间,一位披发跣足、身着金甲玄袍的神将,自虚无中一步踏出!
那金甲神将高有三十余丈,浑身金光洒照,背后六杆皂纛玄旗猎猎招展,他面容被烈烈金光遮掩,隐约可见五官庄重,面相端方,凛然不可侵犯。
孟烈山见此情形,顿时失色,脱口惊呼:“太岁护神符?”
司命道箓!五法俱全!
这位甫怀道长当真惊才绝艳,竟在筑基之境,便将清虚派五支承道玉简所载道箓,尽数融会贯通。
这份才情禀赋,放眼同辈,堪称首屈一指!
即便此刻正与甫怀道人生死搏杀,孟烈山也不禁暗生钦佩赞叹。
甫怀道人面容肃穆,稳稳固守灵神,他将拂尘搭在左臂臂弯,双手掐子午诀,盘腿端坐于地,身姿巍然不动。
那金甲神将昂然矗立在甫怀道人身前,神目如电,凌厉地望着那狰狞恶兽。
他大步向前踏出,怒容满面,金声玉振:“咄!”
这一声天言出口,恐喉虚相顿如风中烛火,摇曳不定,身形陡然模糊了几分。
孟烈山见状,双目一厉,十指交叉相扣,顶上乌烟如浓墨晕染,浑身气机再盛三分。
恐喉虚相亦再度凝实,妖瞳精光爆闪,黑白光晕交错变幻,无底深渊般的巨口猛地张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连天而起。
金甲神将见此邪祟竟敢冒犯天威,周身金光冲霄而起,背后六杆皂纛玄旗呼呼作啸,震天怒喝道:“叱!”
天言祭出,乾坤相合。
恐喉虚相岂肯轻易认输,它背甲高高隆起,粗壮四肢踏地而动,蛇颈绷直前探,朝着金甲神将噬咬而去。
双方皆施展出绝顶神通妙法,一时间僵持不下,不可避免地陷入法力比拼之中。
这般比斗,全然没有躲闪避让的余地,只比谁根基更为稳固,法力更为强盛,直至一方身死道消或主动退出,方能决出胜负。
孟烈山也无暇思考先前种种顾虑,奋起精神,提振全身法力。
他大喝一声,五脏六腑、四肢百脉中的法力如江河奔腾,尽数灌入镇塔神兽身中!
二人如此僵持片刻,却始终奈何不得对方。
孟烈山面色惨白如纸,顶上如墨乌烟已淡化至近乎无痕。此刻,他已然动用本元精气,再这般强行压榨肉身,恐怕会损及道基。
他有心唤盖砚舟前来助阵,可方一动念,便就放弃此想。
盖砚舟若真识大体,早该出手相助,而非在此坐山观虎斗,其心昭然若揭,分明存有异念。
若贸然唤他,无疑是自露破绽,届时,盖砚舟究竟会对哪方动手尚难预料。
再观对面甫怀道人,虽面露疲态,但周身气机仍算健盛。
孟烈山法力精纯凝练,自认与甫怀道人相较,差距不应如此悬殊。
若料想未错,甫怀道人本命法符定融入司命道箓,想必有补气回元之能。
孟烈山佩戴福戒的左手拇指,微微颤动起来。
为防山门机密泄露,这福戒中埋有一道自毁神通,一旦施展出来,方圆百丈内,将尽皆化为乌有!
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行此极端之举。
并非他舍不得自家性命,而是福戒乃主上亲赐,若刻意损毁,此举实在对主上不敬。
他本命古塔防御卓绝,或许能逃过一劫,如果局势实在不可挽回,也唯有出此下策。
孟烈山咬牙坚持半刻,眼神陡然一厉,此刻再不动手,待法力彻底耗尽,怕是连本命法宝都难以御使,届时只能任人鱼肉。
念及此处,他悄然将福戒从拇指上推落,牙关紧咬,却迟迟难以狠下决心。
此举实在祸福难测,或许事情仍有转机。
正当孟烈山举棋不定之际,忽觉有重重枷锁落上身来,如遭百道绳索捆束,体内气机运转,顿感艰难滞涩。
他心中悸动,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威风凛凛的金甲神将,越过起指画符的甫怀道人,直直望向顾惟清!
隐隐可见,顾惟清周身璀璨金弧缭绕,宛如灵动游龙,他并起食、中二指,指间正夹着一枚宝光流转、烁烁而动的金色符箓。
与此同时,顾惟清也远远朝孟烈山投来目光。
孟烈山只觉眉心如遭芒刺,神魂陡然一紧,这般征兆,分明是有涉及生死的大恐怖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