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头上一白一红两枚浑圆的月亮，唐纳德再次确定了这是个诡异的世界。
视线中前所未有的黑。
往日里数不清的繁星此刻尽数消失，只留下了纯粹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夜空。
行走在寂静无声的绿水城中，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库伯。
这位胖胖的旅馆管事此刻正拖着一辆木板车，上面堆着厚厚的草垛。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库伯大汗淋漓地抬起头，哭丧着脸说：“少爷，要不咱们别去了吧。”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是想让其他人发现是我杀了莫伦吗？”
唐纳德面无表情地问。
“但，但是今天是双月交汇之夜，现在的野外可不安全......”
“所以我才说，你帮我把他拖到城外可以回去了。”
他收回目光，将目光投向脚下这条唯一道路的尽头。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库伯。”
沿着道路一直向前，很快两侧原本密集的建筑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空荡荡的野外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层灰色薄雾。
远处那些扭曲的枯林隐藏在雾气深处，看起来就像一道道不可名状的怪物。
“少少少爷，我我我我——”
身后传来库伯哆哆嗦嗦的声音，唐纳德无奈地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转身走到板车旁。
拍了拍他晃动不停的肩膀，唐纳德不耐烦地说：“起开，赶紧给我滚回旅馆去！”
“啊？”
他粗暴地推开库伯，自己拉起板车的两个握把，用力抬起后大步向荒野走去。
“少少少爷——”
“快走吧，库伯，”唐纳德头也不回地说，“一会我就回去，记得不要锁门。”
说完，他不再管一脸纠结站在原地的胖管事，拉着板车朝记忆中祭坛的方向快步前进。
很快，耳边除了微弱的风声外，就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咯吱声。
又前进一段时间后，他终于看到雾气中那座荒废许久的古老祭坛。
双月交汇之夜在北境又被称为【冬母投下目光之夜】，寓意死亡与危机即将来临。
这个夜晚的荒野十分危险，据说从没有人在当晚走出城市后还能活着回来。
但有一件事是例外。
那就是向【冬母】进行献祭。
最开始，唐纳德并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最初的计划，只不过是趁着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莫伦的尸体运到荒郊野岭中草草掩埋一下而已。
毕竟这里是北境，数不清的凶猛野兽徘徊在人类城市外。
只消一晚，莫伦的尸体就会被啃成白骨。
但遭遇狼人杀手袭击的那个晚上，系统触发的随机任务却给了他一次临时献祭仪式。
这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
【我的家族】系统中，【家族信息】、【成就系统】与【任务系统】已经在他杀死唐纳德少爷后分别触发过了。
只有最后的【神秘祭坛】还尚未使用过。
这个功能十分容易理解。
【神秘祭坛】分为临时献祭与神秘献祭两种模式。
其中，神秘献祭的使用前提是玩家需要在自己的领地中，使用特殊材料建立起一座符合要求的神秘祭坛。
而临时献祭则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只需要一处符合献祭条件的遗迹建筑，并奉上祭品与献祭点就可以尝试沟通神灵，从祂们手中获得各式各样的赐予。
只不过获得的赐予级别没有神秘献祭高罢了。
而眼下，他就有一处绝佳的临时献祭点。
车轮滚过泥泞的土地，唐纳德小心避开地上浑浊的水坑，将木板车停在一处空地上，随后眯着眼向前看去。
泛白的骨骼散落一地，沾满暗红色痕迹的祭台静静矗立在石阶之上。
毁掉大半的黑石祭台旁，一具表面布满牙印的马骨歪歪斜斜躺在石板上。
看来，这应该就是小罗兰说过的，弗雷德骑士来到绿水城时骑的那匹马。
【检测到临时献祭仪式处于可激活状态，是否将其激活？】
果然可以用。
唐纳德面色一喜，随后三两下扯掉板车上的草垛，将里面已然僵硬的尸体拖了出来。
暗紫色尸斑布满莫伦浮肿的身体，表情仍旧停留在死前的惊恐与不解上。
唐纳德喘着粗气将之拽到台阶下，看了眼湿滑的石阶表面不由得撇了撇嘴。
微微闭上眼，原本匀速跳动的心脏突然加快，大股血液涌入四肢带来全新的力量。
血液沸腾的状态下，他轻松将莫伦的尸体扛起，大步走上台阶来至光滑的祭台前。
【临时祭坛仪式】
【效果：在一处符合条件的遗迹前使用，可临时搭建出[神秘祭坛]】
【激活时效：10分钟】
【是否激活临时献祭仪式？】
“激活。”
话音未落，灼目的猩红之光于手中绽放。
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无数垮塌的碎石被不知名力量重新汇聚，短短几秒钟时间，一座造型蛮荒古朴的黑石祭台便被建造完毕。
唐纳德抬起头，意外发觉高悬于漆黑之夜上的两颗圆月竟不知什么时候合二为一。
现在的天上只剩下了一颗月亮。
赤红之月。
【临时献祭仪式已激活！】
【你现在可以进行一次简易的献祭仪式，你将从祭祀对象手中获得未知奖励。】
【献祭条件：100献祭点、一件符合要求的祭品。】
【请选择献祭方式：1.随机献祭；2.指定献祭。】
“指定献祭。”
【请颂出祂的神名。】
看着鲜血淋漓的系统界面，唐纳德深吸一口气，张嘴说出了一道晦涩而古老的语言。
“【凛冬的残酷之母】，Hrimdróttin。”
话音未落，脚下由完整石板搭建而出的祭坛突然传来剧烈震动。
【神灵已锚定！】
【当前献祭对象：[凛冬的@#￥%——】
刺目的血色闪光划过夜空，眼前的血色界面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出现的乱码让唐纳德心中一惊。
他有些慌乱地注视着眼前由鲜血汇集的系统界面，刚想伸手触摸，左手无名指表面却突然出现一股钻心的灼烧感。
低下头，那枚妖冶的红宝石戒印此刻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
【！@#￥%&——献祭对象已被强制更改！】
【当前献祭对象：[孤悬于夜幕之上的猩红之月]！】
猩红之月？！
唐纳德不由自主地看向头顶，透亮的翠绿瞳孔中倒映着那枚巨大的血月。
光滑的祭台表面亮起无数神秘的血色纹路，淡淡红雾自祭台下坚硬的石板缝隙中渗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呢喃声于他耳边毫无征兆响起。
唐纳德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强忍着身体与精神上传来的双重不适，用尽全身力气将莫伦的尸体放上祭台。
【祭品已确定！】
刹那间，他似乎看到无数扭曲的血红触手自祭台内部伸出，将这具已然变得僵硬的尸体紧紧裹挟。
【是否付出100献祭点进行一次献祭仪式？】
“是。”
唐纳德轻声念出这个单词。
下一秒，无数人狂热的呼喝声在他耳边齐齐炸响。
“血祭血神！”
“血祭血神！”
“血祭血神！”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道遮天蔽日的狰狞巨影高居尸骸组成的白骨王座之上。
模糊的面容中，不停滴落猩红血珠的暗红双眼带着愉悦与戏谑静静注视着他。
他记得那双眼睛。
在亲手杀死莫伦后，他在噩梦中见到了无数双与它极其相似的狰狞血瞳。
【你完成了一次令神愉悦的献祭！】
系统提示音驱散了那些狂热的呼喝与呢喃，唐纳德回过神，下意识看向面前的祭台。
上面本该躺着的莫论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蠕动的粘稠液体。
细小的尖啸从中响起，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后退两步。
“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壮着胆子走上前，他突然从心底感受到了一股渴望。
这股特殊的情绪一经诞生便急速放大，到最后已经近乎吞噬了唐纳德所有的神智。
他浑浑噩噩地伸出左手，轻轻点向那股仿佛拥有生命般的粘稠液体。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近乎撕毁灵魂的痛楚让他大叫一声，原本混沌的神智也在刹那间恢复正常。
他踉跄着后退，随后扑通一声跌倒在湿滑的平台上。
那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粘液顺着手臂一路向上，在唐纳德拼命的挣扎与撕扯中毫无顾忌地钻进他的口中。
令人不适的异样感从体内传来，唐纳德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他想爬起身，却在试了几次后仰面朝天摔下祭坛。
身下泥土传来的湿润感逐渐吞噬着他仅存的理智，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天空中那颗怪异的血月竟然诡异地下降了几分。
在他眼中，月亮原本斑驳的表面挤出了一枚又一枚爬满血丝的眼球。
祂们齐齐注视着自己，传递出的情绪似乎是......愉悦？
唐纳德怔怔地望着这颗越来越诡异的月亮。
他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昏暗，但一个念头也随之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祂似乎是......不完整的？
可不完整在哪呢？
已经神智不清的唐纳德眯起眼睛，过了几秒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颗血月少了一枚眼球。
但那枚眼球......会在哪?
唐纳德茫然地扭动着脑袋，在彻底陷入昏迷前，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那枚从弗朗西斯少爷手上夺来的家族戒印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妖冶红光。
随后，坚硬无比的红宝石内部逐渐融化，表面透明的薄膜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啪！
飞溅的汁水溅在他的脸上，可他却像恍然未知般死死盯着手上的戒印。
他看到一枚古怪的，表面布满血丝的苍白眼球从中钻了出来。
“原来让祂不圆满的最后一个眼球......竟然在我这。”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不受控制地想要合拢。
“怪不得，这枚戒印在系统中的名字叫......”
“......血眼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