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梆子穿透三重宫墙时,沈清雾腕间药玉髓突然泛起青芒。
她将捣药杵重重砸进紫菀草堆,借着碾磨动作盖住手腕异样。三天前在军械库受的伤此刻突突跳动,血珠渗进药玉髓纹路,竟凝成半只振翅鹤影。
“沈司药好兴致。“裹着雪粒子的声音从廊下刺来,玄色蟒纹氅衣扫过满地月光。萧定权指尖把玩着青瓷药瓶,瓶身赫然映着道新鲜裂痕,“夤夜炮制石龙芮,是要解谁的乌头毒?“
沈清雾瞳孔微缩。那正是昨夜被玄铁弩箭擦碎的瓷瓶,此刻本该躺在军械库废墟深处。药杵撞击玉臼的节奏分毫不乱:“回王爷,石龙芮配伍艾叶,可治宫人冻疮。“
鎏金手炉突然砸在药案,震得紫玉药杵腾起幽光。萧定权苍白指节叩住她翻飞的袖口,曼陀罗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这个呢?“
染血的帕子里裹着半枚弩机齿轮,内侧青冥阁标记正泛着磷火般的绿。沈清雾腕间药玉髓骤然发烫,灵枢眼不受控地开启——
血腥记忆汹涌而入:五日前北境驿站,押送粮草的玄甲军咽喉插着同样制式弩箭。濒死士兵瞳孔里倒映的,竟是枢密院掌印的朱砂官凭!
“王爷当真不知此物来历?“她突然反扣住男人手腕,灵枢眼青芒大盛。指尖触及的皮肤下,暗紫色毒纹正如活物般游走。
萧定权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腥甜。他惊觉三日前的记忆正在流失:御书房龙榻下暗格、郑贵妃与青冥阁主的密谈、还有那卷盖着沈家私印的先帝遗诏...
寒光乍现。三根银针封住沈清雾眉心要穴,却在触及肌肤时化作齑粉。药玉髓中鲛人泪结晶发出悲鸣,御药局梁柱突然爬满血色藤蔓。
“果然是你。“萧定权擦去嘴角黑血,玄铁虎符重重按进她掌心。北境苍狼图腾碰触灵枢血,瞬间映出千里外惨象:被噬魂蛊操控的守军正将刀戟对准同胞。
雪夜惊雷炸响,宫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鸦啼。沈清雾看着虎符上逐渐显现的山河鼎纹,忽然意识到这场博弈,早在二十年前她啼哭落地时便已开盘。
萧定权在第七根肋骨下摸到契约咒印时,琉璃宫灯正照出沈清雾颈间掐痕。
两个时辰前,青冥阁死士的移花术将刀伤转嫁到他左肩。此刻本该血流如注的伤口,却诡异地浮现在沈清雾瓷白肌肤上。
“同命契。“她扯开染血的衣襟,心口朱砂咒印与男人肋下纹路共鸣,“王爷好算计。“
烛火噼啪炸开一朵金花。萧定权握着匕首划开掌心,黑血滴入药玉髓瞬间腾起青烟:“沈司药不妨猜猜,当皇上发现前朝余孽混入御药局...“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带着冰碴的血沫。
沈清雾瞳孔骤缩。这是牵机毒发作的征兆,但按脉象推算,本该在月圆之夜才会...药杵突然发出蜂鸣,紫玉表面浮现出兄长模糊面容——他竟被铁链锁在青冥阁水牢,周身爬满噬魂蛊!
“你要什么?“她碾碎三颗鲛人泪结晶,药香顷刻间压过血腥。
萧定权忽然欺身逼近,沾血的唇擦过她耳垂:“要你当着郑贵妃的面,承认这双灵枢眼。“他指尖掠过女子颤抖的眼睫,二十年来首次感受到牵机毒带来的刺痛在消退。
更漏声催得急。沈清雾突然咬破舌尖,灵枢血混着药玉碎末呛进男人喉间。萧定权眼前炸开猩红画面:垂死的沈太医将婴孩塞进暗格,而襁褓里竟蜷缩着两只紧握的婴孩手臂!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任由沈清雾将银针刺入百会穴。当咒印完全交融那刻,枢密院方向突然传来钟鸣——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玄甲军反了。
宫灯被劲风掀翻,黑暗里两人气息纠缠。沈清雾摸到萧定权后颈凸起的蛊虫,突然想起灵枢眼窥见的画面:当年抱着两个婴孩从尸山血海爬出的妇人,腰间挂着郑氏一族的双鱼玉佩。
雪霰子拍打窗棂,如同无数冤魂叩击。他们同时望向北境苍穹,那里正裂开一道淌血的缝隙。
沈清雾的银针在触及血瞳刹那,针尾的鲛人泪突然炸成齑粉。北境朔风卷着腥甜扑面而来,她看见自己倒映在苍穹巨目中的身影正逐渐扭曲——青衫化作玄甲,药箱变成长枪,仿佛二十年前战死的沈家先祖正透过这邪眼凝视人间。
“别看!“萧定权染血的手掌覆上她双眼,掌心契约咒印烫得惊人。沈清雾听见皮肉灼烧的声响,灵枢眼却穿透他血肉,窥见其体内游走的蛊虫正疯狂啃噬心脉。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撕裂夜幕。下方山谷中,白日战死的将士们正拖着残躯列阵,咽喉插着的青冥弩箭泛着磷火幽光。最前排的玄甲军参将突然转头,腐烂的面皮下钻出无数血色藤蔓。
“王爷...小心!“沈清雾旋身甩出药囊,石龙芮粉末遇风即燃,在雪地上炸开青紫色火墙。噬魂蛊操控的尸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却有一个身影穿透烈焰——那玄甲军参将的胸甲上,赫然刻着她兄长的生辰八字。
萧定权的玄铁虎符突然震鸣,战死将士的残魂从地底涌出,与昔日同袍的尸身厮杀。他趁机拽着沈清雾跃上悬崖,背后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
“山河鼎在看着。“他喘息着扯开衣襟,心口图腾已蔓延至脖颈,“把你的灵枢血滴进...“话音未落,三支青冥弩箭破空而至,箭簇上郑氏家纹灼人眼目。
沈清雾药玉簪应声而断,鲛人泪结晶滚落雪地。她突然握住萧定权的手按向自己心口,同命契咒印爆出刺目红光:“要死一起死。“
悬崖崩裂的瞬间,灵枢血与牵机毒在空中交融。沈清雾看见漫天飞雪凝成无数银针,而萧定权背后浮现出双生婴孩的虚影——其中一个额间嵌着山河鼎碎片,另一个腕上缠着药玉髓。
“原来你们在这。”
温柔女声自地底传来,血色藤蔓托着郑贵妃缓缓升起。她颈间双鱼玉佩正在吞噬残魂,绣鞋踩过的雪地开出曼陀罗花。当看清她指尖缠绕的傀儡丝尽头竟没入萧定权后颈时,沈清雾终于读懂灵枢眼最后的预言——
山河鼎里沸腾的哪里是什么王朝气运,分明是二十年前那对双生子被剥离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