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东晋葛洪《抱朴子》
“夫神仙之上者,云车羽盖,形神俱飞;其次,牝谷幽林,隐景潜化;其次,解形托象,蛇蜕蝉飞。然而冲天者为优,尸解者为劣。”
——唐杜光庭《墉城集仙录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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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音量。殿内的游客本就对罗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感到好奇,现在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纷纷对二人指指点点。
刘老道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MP4面朝下扣起来,正襟危坐,从最开始的咸鱼状态切换成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
见香客看过来,刘老道士也不尴尬,嘴里用川普说道:“咳咳,心诚则灵。”
随后也不纠正香客用拜佛的礼节叩拜老君,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无情地执行任务——敲磬。
虽然刘老道士现在一副肃穆庄严的表情,但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木如意敲磬的表现看,明显心思不在上面。
罗方也不走,直起腰,就站在刘老道士的身侧,静静地盯着他的后背。
终于刘道长憋不住了,嘴角微动,悄声地问罗方:“你都知道多少了?谁告诉你的,你太奶?”
罗方也仅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太奶说她今晚上就全都告诉我,至于西游记这些,是我成为异人后从哪都通的藏书里知道的。”
“你加入公司了?”在很多异人特别是名门大派眼中,隐隐有种把公司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腿子的看法,脏活累活就请公司出人出力解决,完事儿又跟公司撇清关系。
“等等这不是重点,你小子是怎么成了异人的?你太奶把你身上的禁制解开了?”刘老道士追问道。
“我也不算加入公司吧?就有的时候会接点活赚个外快……至于成为异人啊,是我稀里糊涂练了一门残缺的气功,结果半只脚进了得炁的门。
然后我也不清楚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正好问到我们学校一位老师,虽然他自己不是异人,但他认识异人,就请人带我入门。
您说的禁制是我小时候我太奶在我身上下的那个?我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说实话最开始得炁的时候我算是睡着的,当时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刘道长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嘴里含糊道:“你太奶也是临阵磨枪,第一次设禁制难免会出错。一定是这样!”
接着又问罗方:“你太奶还告诉你什么了?外丹派的事也是你太奶跟你说的?”
罗方摇摇头,“那倒不是,我有门课的老师是张梦善张真人的弟子,是他告诉我的,当然那位老师告诉我的也不多。所以我想问问现在山上还有外丹派吗?”
刘老道士闻言沉默,之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说:“张师伯啊,他好像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山上……”
刘老道士抬头看着罗方,感慨道:“山上倒是还有些人会炼外丹,不过都是当一门副业,纯粹的外丹传承早断了,你太爷和张师伯就是山上最后一代。山上有些人不希望他们那一脉留下的丹方都没人看得懂,才学着炼一练外丹。”
罗方怔怔道:“我听艾老师说《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和《太清金液神丹经》就是青城山的根本功法……”
“是艾孔吗?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山上修炼这两本功法的都是当内丹术来修的。”
“艾老师教了我很多炼丹的手法和外丹派的异术,我便想拜人家为师,但他说要凭我太奶作主。”
罗方终于下定决心,追问道:“我太爷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知情人都不告诉我,连我爷爷都不知道他父亲的事!”
刘道长有些难为情,这件事他也不能擅自做主,只能说道:“你不是说你太奶今晚上就全告诉你吗,那你还来问我这个老头子?”
接着他一脸狐疑:“你不会是想从我这儿套话吧?”
罗方连忙道:“哪能啊,我这不是想多听听几个人的看法,毕竟我太奶说不定也有记漏的呢。”
刘老道士被罗方搞得心烦意乱,吹胡子瞪眼,下了逐客令:“去去去,找掌门去,他知道的多。你太爷的事我也不清楚多少,都是听我师父说的,我知道的那点儿你太奶肯定都知道。”
说完赶紧摆摆手。
“掌门人在哪呀?”
“呃。”刘老道士神情一顿,“在后山太清殿吧?”
……
后山,太清殿。
一个梳着坤坤发型的白发老头正跟一个头发乌黑驻颜有术,看起来只有中年的道士交谈。
自然门,或者现在已经改名叫求真会的门派,这次听闻青城山的衣冠冢之事后,认为这可能是尸解仙的仙人遗迹,于是派出出身自然门的话事人方老头来青城山,希望可以参与到对仙迹的探索中。
燕武堂、自然门、一气流、黄门三才四个门派,同为当年甲申三十六贼所在的门派,在当年的动乱和七年前的追杀张怀义事件中门内宿老几乎损伤殆尽。
元气大伤之下,不知道经过谁牵头,这四个本身不算大派,修行理念也不算相近、门派驻地都天南海北的异人门派抱成一团,对外界宣称合并,四门不复存在,现在只有求真会。
凭借异人数量,分布范围,求真会竟成了异人圈里一股不容忽视的大势力。
“方先生,离开四川几年了?这次回来没回峨眉看看?”青城山掌门郎理平知晓方老头的来意,开始打起太极,先顾左右而言他。
作为数个三十六贼的门派后辈,且几次因为仙迹和八奇技而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求真会非但没有放弃对仙迹,对八奇技的追求,反而有些变本加厉,对八奇技,对各种强大的异术更加渴求。
当然他们也不是傻子,当年自然门和燕武堂探索二十四节气谷,最后只有当时的自然门主逃了出来,结果还十分滑稽的被鸡骨头噎死,自此以后他们对这处仙迹望而却步,轻易不敢探索。
方老头面带苦涩说道:“有六七年了吧。当年张怀义闯山门,我门内宿老和好手去追杀他,结果无一人生还。要不是我本事低微,恐怕也追上去,死在哪个山旮旯里,成了孤魂野鬼了……
山门,伤心之地,连自然门都不在了,还回去看干什么?交给小辈打理得了。
郎道长,这次我代表求真会来,是真心求你们,希望可以共同探索仙迹。”
郎理平直言:“这尸解仙墓可是出在我青城山。求真会不请自来……”
方老头赔笑,毕竟这事确实是他们理亏,赶紧说道:“您是地主,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得经过道长您的同意不是?
只是我们听说那只是个无名墓,未必那位前辈就是青城派的祖师,而且请您看在我们求道心诚的份上,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为了求得仙缘,我们连命都舍得豁出去!
当然,即使您不愿意让我们参与进来,我们也能理解。”
方老头的姿态放的很低,即使他的岁数比对方还大上二十几岁。
郎理平抬手止住方老头的话,解释道:“那位前辈虽然没有留下什么文字,但从衣物推测,有可能是唐代异人,传真天师、广成先生——杜光庭。
虽然杜祖师是上清派,我们山上大多是全真派,但依旧有上清小脉传承,妄动祖师遗物,实为不妥。
何况祖师遗蜕、衣物俱已灰飞,只余棺椁和竹杖,有什么好探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