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月躲进云絮,只在瓦当边缘漏下冷光,将林家小院的青石板映得泛白。苗安手中长刀甫一出鞘,便听见身后传来弓弦绷紧的轻响——是随他同来的镖局趟子手王三,正举着弩箭瞄准西南角屋脊的黑影。夜风掀起檐角铜铃,叮当声里混着衣袂破风的锐响,三道黑影挟着弯刀从三面扑来。
“护好正门!”苗安沉喝一声,刀光如银河倒悬,迎上左侧贼人劈来的鬼头刀。两刀相交迸出火星,他借势旋身,靴底在石砖上碾出焦痕,反手一刀斜削对方腰腹。那贼人却极善腾挪,竟以刀背磕开攻击,猿猴般跃上墙头,月光在他面巾上的水寨图腾上晃出冷冽的光。
东厢传来兵器相击的脆响。趟子手李四持着齐眉棍横扫,将试图破窗的贼人逼退,棍头铁环震得窗纸哗哗作响。林老爷的药房在西厢,此时正亮着昏黄油灯,林婉儿扶着父亲躲在门后,指尖紧紧攥着袖中银针——那是她方才收拾行囊时顺手藏的,针筒里还淬着父亲配的麻沸散。
“点子扎手,撤!”为首贼人突然低喝,声如夜枭。围攻的黑影应声而退,弯刀在地面拖出刺耳鸣叫。苗安刚要追击,却见王三突然指着屋脊惊呼:“头儿,有人绕后!”转身瞬间,他瞳孔骤缩——一道纤细身影正从药房后窗翻出,月光照亮林婉儿被拽住的发梢,以及贼人横在她颈间的薄刃。
“别动!”贼人嗓音沙哑,面巾下的眼睛泛着狠戾,“再追一步,老子割了这小娘子的喉咙!”他身后是两丈高的青砖墙,墙下堆着修剪下来的蔷薇枝,尖刺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苗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刀刃垂落时在地面划出半弧,火星溅上蔷薇刺,转瞬又被夜露浇灭。
“放了她,我让你们走。”苗安强迫自己声音平稳,余光瞥见李四正从左侧迂回,王三的弩箭却因角度问题无法瞄准。林婉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袖中银针的冰凉贴着掌心,她想起父亲教过的“极泉穴”位置,那是臂弯内侧的麻筋要穴。
贼人突然发出短促的哨声,墙外翻来两架绳梯,显然早有退路。挟持林婉儿的贼人边退边笑,刀锋在她颈间压出淡红血痕:“晋北镖局的崽子,当年烧了老子的水寨,如今拿命来——”话未说完,林婉儿突然矮身,指尖银针如流星划过,“噗”地扎进对方肘弯麻筋。
“啊!”贼人吃痛松手,林婉儿趁机撞向蔷薇丛,尖刺划破裙角却顾不上疼,踉跄着往苗安方向跑。贼人反应极快,虽手臂发麻,却仍提气跃上墙头,脚尖点着瓦当就要施展轻功。苗安飞掷出腰间短刀,刀柄上的镖局铜铃在半空叮当乱响,却只擦着对方脚踝掠过,削下几片瓦当碎块。
“追!”苗安踩着墙根跃上屋脊,却见贼人们已借着绳梯翻出巷口,为首者竟背着个麻袋——里面隐约露出药瓶碰撞的声响,正是林老爷药房里的珍贵药材。他望着贼人消失的方向,衣摆被夜风掀起,露出内衬上绣着的“安”字纹,那是母亲临行前绣的,说能保平安。
回到院内,林婉儿正被李四扶着包扎手臂划伤,见苗安落地,忙起身道:“我方才扎中那贼人的少海穴,他右臂该有半个时辰使不上力。”她指尖还沾着银针上的麻沸散,药香混着血腥味,在春夜里格外清晰。苗安注意到她发间还别着朵枯萎的茉莉,是方才逃跑时勾住的,却依然固执地散发着香气。
“清点损失。”苗安向王三颔首,后者正蹲在地上查看贼人遗留的兵器:三把弯刀均刻着水寨特有的鱼纹,刀柄缠着浸过药的布条,显然涂过剧毒。药房后窗的木闩被撬断,地上散落着几页医书,林老爷正心疼地捡起,指尖抚过被踩皱的《千金方》书页。
“他们劫走了三瓶雪山顶上的冰魄草。”林老爷声音发颤,“还有半罐老山参……,那可都是极难炮制的好药啊!”
“王三,你连夜赶回晋县,向刘总镖头禀报发现了水寨余孽的动向,让他们最近也小心点”苗安解下腰间玉佩,那是镖局的调令符,“李四留下保护林老爷和婉儿,我去追查贼人的退路。”林婉儿刚要开口,却被他按住肩膀:“你扎的麻筋穴很准,但若他们有解药……”
“我和你一起去。”林婉儿从袖中摸出个瓷瓶,“里面是能克制麻沸散的醒神散,还有十根淬毒银针。”她望着苗安眼中的犹豫,忽然轻笑:“别忘了,我跟爹爹学过针灸,比你更懂如何让人失去战斗力。”
月色渐明时,两人循着墙根的血迹追至村外松林。春夜的露水压弯松针,将贼人的脚印洇得模糊,却有几滴暗红的血珠,隔几步便出现在针叶上——是被苗安短刀划伤的贼人留下的。林婉儿忽然拉住苗安,指尖指向树冠:“有人在树上!”
三道黑影从松枝间扑下,弯刀带着松脂的热气劈来。苗安横刀架住,却觉对方力道比先前更猛,显然换了生力军。林婉儿趁机退到树后,摸出银针正要发射,却见贼人竟甩出袖箭,直奔她面门而来。
“小心!”苗安弃刀扑向她,袖箭擦着他肩胛划过,在衣袍上烫出焦洞。他反手抓住贼人手腕,却被对方另一只手的短刀刺中腰侧,血腥味瞬间在口中蔓延。林婉儿的银针此刻已至,“噗噗”两声扎中贼人腋下的极泉穴,对方顿时软倒在地。
“苗大哥!”林婉儿撕下半幅裙裾为他包扎,触感触到他腰间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在镖局护镖时被山贼砍的。苗安扯出个苍白的笑:“不打紧,当年总镖头说我这腰力,能扛三刀。”他望着地上昏迷的贼人,发现其靴底绣着水寨的图腾,与当年的水寨留下的脚印一模一样。
此时听到这边有声响的水寨余孽早已逃窜,等苗安与林婉儿追来之际已是空空如也,等回身想带走那软倒在地的贼人时,却发现那二人早已被人救走,沿途还有马蹄印,心中知晓已经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