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好友这个样子，陆沉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出声询问：“培钧，怎么了？这究竟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沈秋白才缓过神：“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东西应该只有只有他会去做。”
“谁？”
“石井四郎！”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陆沉舟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石井四郎的部队，日本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是日军在东北组建的秘密部队，假借研究防治疾病与饮水净化之名，进行惨无人道的细菌实验。
“难道......”陆沉舟看向沈秋白，“这些是培养好的细菌菌株群？”
沈秋白此刻的表情极为严肃，他带好手套，将防毒面罩递给陆沉舟，沉声说道：“得进行一下检验，不过......感觉应该与我所料无差。”
穿戴好防护装备，二人来到实验台前。
沈秋白将碎片置于酒精灯上，打火机点燃酒精灯的刹那，玻璃碎片上的物质遭受高温炙烤，开始蜷缩成黑色的颗粒状。
“沉舟，你刚刚所见是否如此？”沈秋白双眸丝毫不敢离开实验台半寸，急切的语调询问着陆沉舟。
陆沉舟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见这位留英归来的生物学家顿时变得脸色煞白，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两点。
“这......这是九连城鼠疫杆菌的改良菌株！！！”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肉眼可见熄灭酒精灯时的双手微微抖动，“他们用甘油和琼脂做成了延时培养载体。”
“这......真的是细菌实验的培养皿？”陆沉舟听着沈秋白颤抖的语调，不由得身躯一震。
“绝无差错，昭和十三年，我回国后，在奉天医大实验室见过这种菌株。”
沈秋白颤抖的手指抚过显微镜目镜，载玻片上的黏稠物质在六百倍放大下，显出蛛网状的菌丝，“他们用战俘做低温实验，把菌种植入冻伤的肢体......”
“这群灭绝人性的畜生！”陆沉舟攥紧拳头，身体因愤怒而导致肾上腺素飙升，开始抖动不止。
沈秋白也被眼前的一幕惊诧，怎么也没有料到，石井四郎的魔爪已经伸向了上海滩......
“培钧，可知实验的阶段？”
“从现有的情况分析，这批菌群应该已经到了临床试验的层面，如果没有猜错，这批东西应该是运往哈尔滨交付石井四郎的。”
陆沉舟长吁一口气，多亏这艘货轮被炸掉了，否则这么多的细菌运送到东北，不知又有多少同胞惨遭毒手。
待二人从实验室走出时，陆沉舟回头紧紧握着沈秋白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似有异物，终究没有说出口。
互道一声“珍重”，陆沉舟驱车返回特别公署，他必须加快对打捞物的勘察......刚刚沈秋白的一句话让他如坐针毡：“此菌群必须与空气、阳光隔绝开来，且不能置于木、铁等寻常器具中......”
而沈秋白望着陆沉舟远去的背影，只是笑了笑，转身走进楼内，回到办公室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此事应该是他做的......”
挂掉电话后，沈秋白呢喃一句：“夜莺！”
刚刚回到特别公署，阿三就捧着两片陶瓷碎片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主任......主任......你快看！”
看着阿三这样焦急的样子，陆沉舟脸色一沉，快步走了过来，接过两片陶瓷碎片，看着上面的纹路，眼眸中显出一丝惊诧：“这......是青花瓷？”
“是啊......但是主任，你看这里......”阿三用手戳了戳青花瓷内壁上的一处划痕，“人为的，貌似是为了固定什么东西。”
陆沉舟举起放大镜，仔细看着瓷器内壁上的纹路，被人工挫出螺旋样式的沟壑在放大镜下格外清晰。
上面的一处横纹，却让陆沉舟不禁想到刚刚沈秋白说过的，“培养皿放置在一个特殊的容器中”，难道......
他的瞳孔渐渐缩紧，双眸死死盯着手中的瓷器，又拿起另一块进行检查，也在内侧发现了同样的横纹。
“交给你个任务......”陆沉舟轻唤阿三上前，在他耳边轻语，“你去查一下上海所有的古董店、瓷器店或者仿品店，凡是可能售卖青花瓷的地方。”
阿三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立即明白了陆沉舟的意思，小声应道：“我这就去办。”
随后陆沉舟再次拨出一个电话：“我是陆沉舟，请接童老板......”
不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腔调：“沉舟啊......你还想着我老头子啊......”
“童大爷，您这说的哪里话，小辈怎么敢忘记您老。”
“嘿......你小子，说吧，又让我给你鉴定什么？”年迈的声音让陆沉舟心中多了几分镇静。
“我这里意外发现两块青花瓷的碎片，除了您老这双慧眼，估计别人看不出来的。”
“你个小兔崽子，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几年前去日本的时候，用一方司南从我这里套走一副田黄石制的象棋，今天你又想套什么？”童老板沧桑的声音打趣地询问着。
陆沉舟嘿嘿两声，笑着说道：“今日只为鉴定，不做他图。”
“小赤佬，来吧，家里等你......”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陆沉舟长出了一口气，“这老爷子，每次都拿我开涮。”
当他开着车缓缓驶入一栋五层的独栋院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哎呀，老爷子，您怎么出来了！”陆沉舟打开车门急忙小跑近前，搀扶着老者。
“嘿，我的身子骨还硬朗的狠呢，出来迎迎你也是应该的。”
“老爷子，这可是折煞我了，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您童名谦的大名啊。”
说着，便搀扶着老爷子走进了屋内。
童名谦，清咸丰十年生人，一生酷爱收藏，家中藏品无数，早年间游学日本，被近卫首相奉为座上宾。
老爷子一身傲骨，只要是日本人看上的，他就收藏，松井石根无奈，只得作罢。
陆沉舟搀扶着童名谦坐在沙发上，从怀里掏出那几块瓷器碎片递了过去。
童名谦举着放大镜，看了看瓷器的材质，观察正面的彩绘，又看了一眼内壁，直截了当说道：“假的，现代工艺品。”
“老爷子，全是仿品？”
“没错，青花瓷我老头子是不会看走眼的，这个材质和纹理只有机器才能做出来，不会错的。”童名谦以自己的名誉担保。
陆沉舟心中了然，眼前的青花瓷，应该就是用来存放细菌培养皿的容器了。
但......如此大量的瓷器从何而来，这些细菌又在何处研究......